夏未山身份贵重,姗姗来迟。
他球似的脑袋又大又圆,个高,大腹便便,一副心宽体胖的模样。在人群中极为显眼,一来,旁边的人接二连三地起身应声“夏少监”。
人人来敬,他都笑眯眯地摆手,和蔼地说:“下了值,这儿没有夏少监,随意才是。”随后拍拍沈承礼肩膀,又唤身旁的沈伯简“沈兄”,这才在留好的主位坐下。
坐在夏未山另一侧的华服男子,顺势唤他“姑父”。
又做奉承:“姑父,你的爱徒可真是能干,这种场面难得,你瞧瞧,露天之下,赏星而坐,对月而饮,可是别有野趣!想必大家都能诚心而来,尽心而归。”
话间,天色低沉,垂下连绵的黑,四面泛起零散的灯火,如星群环绕。
有人趁着夜色做掩,偷偷站队:“王环兄说得甚好,我们来一杯,敬夏——叔,敬星光,敬月色,敬不醉不归!”
沈承礼与王环相对而坐,官场上也是分庭抗礼,他不曾生事,王环却自恃身份,多般的为难,总是与他打擂台。这种故意让他难堪的场面见过太多了,他平淡地说:“你们满意便好,不枉这一片秀色。感谢大家过去诸多的照顾,才有今天的我,敬浓情厚谊!敬军器监辉煌永存!”
付寻十分贴心地头一个上来,真心贺他:“步步高升,更进一步。”临了,还做调皮地搞笑:“到时,可千万别忘了拉一把你兄弟我,姓付,单名一个寻。”
天才工匠乔执紧跟其后,端正地贺:“事事如意!”
王环挤兑他,夏未山对沈承礼偏多一分的袒护,笑着支持他:“也敬你前程似锦!”
有上司主动,其余的同僚响应地拥近沈承礼,纷纷劝酒,祝贺他。
几轮过后,来客只剩一人未贺,显然当王环莫属,他依旧气定神闲地夸:“沈弟,好酒!和这玉碗,真是相得益彰。”
点心初上桌,杯盏间的碰撞声,交错于他们的闲言碎语。
成双成对的蜡木椅彼此呼应,如今却虚着一位,空荡荡的,惹人关注。
“今儿他怎么没来?”
“李笃呀,手里紧,不是最准时、最爱凑这种场合了。”
“他和沈兄最近走得近,不至于这时撂挑子吧……”
前排主位上,王环替夏未山夹菜,随口道:“姑父,听说这次的厨子是兖州人,极擅鲁菜。这么多年,总算能一尝家乡菜。”
夏未山点点头,感触地道:“一解思乡之愁,甚好!”
后面的人机灵地应和:
“鲁菜,可是鼎鼎有名的八大菜,我们今儿可算有口福了!”
“多亏托沈老弟的福,好事、好事!”
“酒足饭饱,不醉不归。”
——
“李笃还没来?都快上主菜了,他该不会……”
正好此时,外边直直进来个匆匆的身影,闪现似的出现在夏未山跟前,众人这才看清他,一副小吏打扮,手里拿着一纸文书。
小吏先递上手里的文书,见夏未山仔细看清了,才附耳过去,短短说了几句。夏未山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打发他:“就按你们长官所说!”
他起身,唤来沈承礼,转头只见乌泱泱几十个脑袋,都好奇得目不转睛。夏未山轻声笑了一句,大手一挥,又让沈承礼坐下,他对众人道:“你们这群臭小子!李笃更是个混球,竟敢带着人去赌,还被被抓个正着。让他在里面多待几天,好好反省。”
对沈承礼的语气和缓些许:“本是好意介绍个厨子,如今倒连累你了。”
无论是亲近的人知法犯法,还是宴会突然的出错,这都让沈承礼难以接受。为了这个职位,他明明付出甚多,竟是如此的开局不利,他心沉沉地跌落下去,茫然地称无碍。
在这之后,不间断地响起几道唏嘘声,气氛低沉下来。
王环展扇:“看来是吃不成家乡菜咯!可惜可惜!”只见夏未山大手一伸,径自抽走那张扬的折扇,阖上了,点他:“老实点。”
“那咱喝酒!”王环向沈承礼举杯,大笑道:“许久没尝这兰陵美酒,今儿可真是好运气!”
说话的功夫,是正式上菜的时辰,老伍板板正正地端起一个长条的案板,再往上瞧,正整齐摆着好几个大碗,都盖着盖儿。老伍一边弯腰,一边灵活地单手上菜,无需人手帮忙,姿势却利索干净。
有人揭开了盖:
“是鱼跃龙门!”
这是道有名的鲁菜,见状,王环似笑非笑:“沈贤弟真是重情重义,给赌徒做保!”
当朝禁毒,抓之必惩,是以,赌徒都在暗地偷摸进行,上不得台面。前不久,夏未山还在公正无私地让李笃好好呆在牢里。这会儿,下属沈承礼却是有意包庇夏未山的同乡旧仆。两边自相矛盾,沈承礼这性子,就为厨子是上司的人,定会暗中保下,再交由夏未山处置。说得好听,是谨慎细微,他摸着一清二楚,特此量身定做了点手脚。
这一劫,沈承礼逃不过,总算能杀一杀他的威风,免得自个亲叔叔手里有点好处,总是第一时间念着他。想到一纱之隔的王熙华也在祝他一臂之力,王环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瞧瞧,他的那几个好友,都知道沈承礼的性子,可不敢帮腔。
喝了酒的沈伯简满脸通红,把手搭在沈承礼肩上,含含糊糊地保证:“我儿,是个好人……”
“郎君待人和善,断然不会是非不分。”帮忙说话的是旁边候着的老伍,他义正言辞:“沈家堂堂正正,是另请的鲁菜厨子。”
付寻使的眼色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只好巴巴地说一嘴:“是啊是啊!”
夏未山尝了一口,道:“厨子功夫极好。”安抚地用公筷给沈承礼夹了一块嫩肉,笑道:“难为你家,这么快就找出一个人手来,甚是不错。”
王环大惊失色:“不可能!我不信,哪里能这么巧。”
这话是在说夏未山有意包庇沈承礼。
老伍冒出头来:“别说你不信,我们也不信,怎么就偏偏在今儿,厨子无故失踪,可让主人一顿好找。至于赌不赌的,要是证据确凿,活该捉了去,又怎么会刚巧递消息给我们,沈家庙小,哪有人能神通广大地出手保人,不过无稽之谈。幸亏京都人才济济,鲁菜榜上有名,有心找了一圈,又正巧捡着一个,才没让赌徒坏事。”
随后,他向王环扬手,意味深长道:“客人您若是执意不信,不妨我带你进去瞧瞧,见见人家真功夫,分辨分辨。也好让大伙清楚,任谁胡作非为,沈家清白,做不来这等乌七八糟的乱事,污了自家门楣。”
这话是在反讽,暗戳戳地说王环意图不轨。
好端端的,半醉的沈伯简还在火上浇油:“正是,我等怎能因为一个宵小,坏了名声!”
王环听得分明,冷着脸,众目睽睽,却发作不得,只能憋着一口闷气,手里的折扇快绞烂了。
旁边凑来一个他的狗腿子,讪讪地笑,想到待会别人也是这样暗地里偷笑的神色,王环更气,恶狠狠地把人推倒在地。
虚无的争辩之下,见沈承礼荣辱不惊地镇定吃完,夏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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