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设有宵禁,禁止百姓无故夜行。寂寂深夜,谁在背后窥视她呢?
岁宁走到路边,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树上的叶子,突然朝侧后方施放攻击。
夜风迎面吹来,周遭柳条婆娑不止,摇摆起伏。落叶和尘土被风卷动,身不由己地,小幅度地刮擦着地面。月亮西沉,些许虫鸣之声入耳。一切一如往常。
难道真是她的错觉?
岁宁正嘲自个儿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下一刻,她的肩膀上骤然多出一份重量。
“小友,你是在,找我吗?”
未见人先闻其声。
这是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不久前,同样的地点,她差点着了此人的道!往事不堪回首。岁宁这一回想,未免有些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甩开那只手,她警惕地奔出一段距离,方才放声招呼:“我当是谁,原来是你——阴魂不散的臭牛鼻子!”
这般桀骜的态度,摆明了是要激怒。白衣老道这回却一反常态,笑着挥拂尘,仙风道骨地自报家门:“岁宁娘子晚上好哇,贫道清平,这厢有礼。”
岁宁闻言怔住:“你怎么知道……”
“这几天里,你一门心思盯着公主府,贫道也在暗暗留意你。哦,请原谅,事涉贵人安危,贫道只能如此。”清平老道笑眯眯地说。
这老道身上恐怕是兼着皇职,所以才会这般看顾公主府。他隐藏气息的本领也是够高强的。岁宁撇撇嘴:“那你留意出什么门道了吗?”
“那是自然。”
“说说看。”
“岁宁娘子年纪不大,却已经吃到了情爱带出的苦头。”
臭牛鼻子好生无礼,怎么专拣别人的私事和痛处去说!岁宁胸中一阵恶寒,皱眉:“还有呢?”
“岁宁娘子心地澄澈,隐身民间,举动生香,并非恶妖。”清平道士说着,话锋一转,开始检讨自己的过失,“贫道当日处事有些失当。”
岁宁才不想和捉妖门派有过多的纠缠,因此抬高下巴,矜骄道:“若你今日现身是为致歉,那么你的歉意我收下了,请回。”说着便要飞身离开。
“小娘子不想听听我对江驸马的看法吗?”
这是块极好用的饵料。果然。岁宁脚步放缓,轻飘飘落到老道士面前,负气垂着脑袋,只说“愿闻其详”。
老道呵呵一笑,对岁宁说:“观小娘子这几日的神情举止,贫道猜测,想是你对如今的江驸马不甚满意。你是否觉得,他像换了一个人?”
“对对对!就是这样!”
这下岁宁也顾不得什么人妖之别,妖与捉妖人之间的天堑了。听君一席话,她仿佛找到知音,激动追问:“道长,你对此有什么头绪吗?”
这狐妖小娘子可真有意思,人味十足,用人了就是道长,用不着就是臭牛鼻子。清平道长捋着黑白驳杂的胡须,在夜色中好笑地说:“贫道悄悄探过驸马其人,他身上并未有夺舍痕迹。”
并未有夺舍痕迹,这也就是说,江行远就是江行远,不存在被其他人占据身体的可能。
这种针对灵魂的搜检之术确实得仰仗素来驱魔除祟的道家人。老道既如此说了,那便就是没有——皇家是绝不会放任一个夺舍他人的恶魂待在金枝玉叶身边,造成隐患的。
岁宁心下稍稍安定。只要江行远还是江行远,将来此间事情了结,那她还是愿意考虑重新接纳他的。恶习什么的,人品瑕疵什么的,改正就好了!他们人类有句老话,浪子回头金不换,应当可以用在这里,嗯!
随后又联想到什么,岁宁软和语气,颇有些委屈地说:“这么说来,你相信我不是妄言?前几天还有人说这一切都是我编造的……不管你信不信,江行远真是我丈夫,我先来的……”
老道直接挑明她的意图:“小娘子是想问我合阳县的事吧。”
岁宁不由得瞪大眼睛:“你知道?!”
“不瞒小娘子,那夜与你遭遇后,贫道曾派人去合阳核实你说的情况,不知为何,当地人对小娘子全无印象。”
和潞王派出的人调查结果一样。岁宁叹口气,也不管对方信不信,亮明自己的判断:“他们应当是被人夺走了记忆,准确来说,应当是被夺去了与我有关的记忆。”
“贫道从古书上见到过类似的奇事。”清平说,“但凡走过必会留下痕迹。之前误伤娘子,为表歉意,贫道愿为你留心此事。”
岁宁打起十二分的警觉看着他:“你,你有什么想要的?”
老道笑着摇头。
这老头今日释放的好意也太多了!人类怎的这般反复无常,莫名其妙?真要好心怎么不连捉妖大阵的事也一并告知呢?既然和皇室有渊源,岁宁不信他对此事不知情。
谁知道这老道士肚子里揣着什么鬼。他敢抛橄榄枝,岁宁却不敢贸然信他,扭头便走。
“岁宁娘子,多事之秋,勿要生事。若你改了主意,可到城中玄妙观寻我。”
身后隐约传出好意的嘱咐,岁宁假装没有听到。
月亮落下,太阳却还没有要升起的意思。岁宁这个时辰回到潞王府,本不想叨扰任何人的。但她一想到清平老道的话就觉得心乱如麻,毫无睡意。
凭什么!不能只有我不睡!我不睡别人也休想好睡!哼!岁宁恶从心起,忽然觉得现下是检验潞王身上的媚术有没有松动的大好时机,这么想着,便径直潜进了潞王房里。
却说潞王赵珣眼下正在寝居好眠,忽然被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声唤醒。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落在他肩头,轻轻推他。
“赵珣,醒醒,别睡……
赵珣,醒醒……”
穿着寝衣的赵珣:“?”
赵珣起先只以为做梦。后来那双手的动作没个消停他才有了被打扰的实感。
什么人吃了豹子胆,敢对他做这样的事。赵珣正要发作,心下转瞬却又换了念头,起床气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缓缓从床上坐起,睁开眼睛。
“赵珣,你睡相真好。”岁宁好整以暇地望着这人,忍着笑说,“但我睡不着,所以你也别睡了。”
“好。”
真是一只听话的小猫咪!岁宁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脑袋瓜儿,鬼使神差道:“叫姐姐。”
赵珣面色不变,唤她姐姐。
若是没有受制于她,他一定会叫左右把她给拿下,罪名便是藐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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