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不亮就要去府衙值守,顾晏钊昨夜没怎么睡,一双眼里少见地带上了倦怠,叶枫在门外叫他时,顾晏钊眼底的淡青还未消下去。
铁匠铺的陈峤办事很稳妥,趁着寅时日夜交替之际,把信筒埋在院门外下坡的水沟里,取红泥在门边抹了两道,叶枫晨起取了信,把线报念给他听,听到一半,顾晏钊系紧衣带的手指停下来,察觉出问题:“被带到府衙的匠人无一个放回去?”
“是,人还活着,但不知怎的就是不放人。”
叶枫道:“是不是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怕放出去人引起恐慌?”
顾晏钊穿好衣,道:“我看恰恰是问出来了,才不肯放人。”
“你叫陈峤小心探听,府衙一旦确定了参与制弩的匠人,下一步就是封锁城中的各个通道口查清楚货源——数量那么大的铜,从哪里运进来,又怎么运出去,每一步都干系到负责各个环节官员的脑袋,此事瞒不住,他们不可能不尽心,盯紧了这些人的动作。”
叶枫就着烛焰把信烧了:“是。”
他转身时忽然端详着顾晏钊的脸,看见一道细小的伤口,冷不丁问道:“公子,你的下巴怎么了?”
顾晏钊微怔,想起昨日何殊尘咬上来时的眼神,当时未顾及,也不知是破皮还是留了痕,他皱起眉道:“兴许是昨夜劈柴时没看清,被木屑划伤了。”
叶枫一脸惊奇,“哦”了一声,嘀咕道:“公子的眼睛就是天全黑了也能看得清,怎么那么不小心。”
顾晏钊压眉低斥了一句:“你说什么?”
叶枫忙憋着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两人到了院中,他顿了顿,又从怀里取出另一只竹筒,这是叫人昨夜去城外取回来的,今晨送信人跟着混在府衙押送蔬果的马队里进城,这才顺利送到叶枫手里。
顾晏钊道:“从哪送来的?”
“看缄口上的火漆,是上京来的信。”
顾晏钊打开竹筒的手不停,但动作明显快了不少。
叶枫心里也隐隐有些期待。
院里秋风瑟瑟,顾晏钊小心翼翼地展开信,入目落款处盖着一块端方红印,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勇毅侯稳实有力的行楷洋洋洒洒写了半纸,字里行间都是慈父之心。
他只看一眼,就忍不住笑了。
薄薄的一页纸,却在手中重如千金,上京到云州千里迢迢,他心里既佩服父亲算准了时候,不偏不倚将信赶在今日送到自己手中,又不免感慨姜还是老的辣,老爹果然知道自己的行踪。
信中只有寥寥数语。
——吾儿遏奴离京二载,不曾录书以致,吾夙夜难眠,未闻归期,思奴惶惶而欲赴五州。今朝生辰,父母怜语未尽,棘心论苦,不知遏奴清瘦几许,汝居外须沉然有度,谨以自持,若有难,必遣信使亟示吾,虽路艰以达,勿念、勿念、勿念。
一连三个勿念,一句更甚一句的力透纸背,想叫儿子念着,又不知为何变成了勿念。
顾晏钊将信纸仔细折齐,贴身收好,想了想,又取出来看了一遍,嘴角不住地上扬,连李四都看出了他的高兴,扒着门啊呜啊呜地对着他的背影叫个不停。
见他少有地动容,叶枫一时也顾不上什么分寸,忍不住问道:“公子,侯爷都说了些什么?”
顾晏钊把护腕穿在衣袖下,笑意很浓:“老爹说——”
叶枫支起耳朵,眨了眨眼睛:“说什么?”
“说他想我了!”
顾晏钊大笑着出了院门。
……
街上人踪寥寥,跛脚的更夫于广山手里敲着梆子,夹着胳膊抽一袋烟,旧衣袍漏风,一抬手就捉襟见肘,他跟迎面而来的顾晏钊打了个招呼,随后狠狠咂一口烟嘴,吐出点断断续续的浑浊烟气,才扯着嗓子叫了一声:“摄提格,承阳而起,严防火——谨防盗——秋凉添衣——”
顾晏钊与他点头擦肩。
过去两年的时间,他已经和顾晏钊在这条街上见过数面,但凡那日是顾晏钊当值,从未有过遇不到的时候。
瞭望台上大鼓擂动三百响,鼓声暂歇,四街六衢的人声才逐渐苏醒,和薄雾一同涌上青砖黑瓦,市井街坊的生意人家开始支篷搭帘,远处还有谁家府邸的郎朗读书声。
顾晏钊从后门径直进了班房,应卯画名后领了刀就去守在府衙门口。武侯卧房里睡着的几人也都陆陆续续起了,又过了一个时辰,府衙的诸位官员用过朝食,也都打正门进来了。
岳雎先至,接着是赵、齐二人带着一身茶香相伴而来,魏林还是老样子,最后一个到,把双手拢在袖中,进门时见是顾晏钊当值,还特意停了半刻,多看他一眼。
魏林欲言又止,顾晏钊也装糊涂,跟他照旧行了礼,便不再说话,只管埋头把人送进门。
唐止站在他对面,把嘴里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小声对他说:“玘哥,你知道你昨日走了之后,府衙里来了谁吗?”
昨日下午送完信回到府衙复命,正遇上岳雎在堂上闭门审秋山别苑的刺客,里间的情势严峻,顾晏钊只模糊听了一两句,就被闻讯赶来府衙诉苦的几家人挡住了视线——几位公子在秋山受了这样的大的委屈,如今抓到了刺客,自然要来讨个说法。
顾晏钊提刀随意问:“谁来了?”
唐止左右一看,偷了个懒把刀抱在怀里,对他道:“司文馆的主事人,就是那个把胡子当命的老头。”
唐止一贯会记人,把名字拗口的都用形象代替了,比如那刘老太爷就是他口中“把钱当命”的,华垣街上的丁屠户就是“把臊子当命”的,这“把胡子当命”的自然就是说司文馆主事,此人年纪五十有六,一把美髯养护得根根分明,在太阳底下油润亮眼,是永和年间举子出身,爱咬文嚼字,性子最难缠。
他来府衙,多半都能气得齐泰大骂三条街,恨不能将他一棒子打回柳州老家。
唐止道:“我听说魏大人前几日就亲自去他那里请人了,这不是今年咱们云州出了位年轻的举人老爷,这么大的喜事,自然要趁着中秋过节百姓都上街欢庆时张罗起来,让大家都一睹文曲星老爷的风采,说不准明年开春老爷高中状元——那不是光耀乡里嘛!也好叫人知道府衙各位大人都没有薄待他。”
“人呢?”
顾晏钊往里看一眼,没听见里面的动静,齐泰罕见地没有发火,他道:“总不会是……”
“人在后院里躺着呢。”
唐止小声道:“举人老爷已经有两日不曾去司文馆了,魏大人去找人时,小童说他去别家诗会未归,等回来了就来府衙商议宴会事宜,昨夜司文馆主事来要人,府君忙着,是齐大人接待的人,主事一口咬定府衙藏了他的宝贝学生,但人确实没来过府衙,两个人一时吵急了眼……”
顾晏钊眉心一跳,听唐止继续说:“玘哥,齐大人的脾气你也知道,那老头骂得厉害,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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