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菜,一碟鲜笋露葵,一碟羊肉花丝,两碗汤饼,都是秋日里的桌上鲜味,两个人吃得热汗淋漓。
沉默半晌,终于还是出了点小差池。
两双筷子碰在一起,又不约而同地立刻分开了,切口整齐的笋段掉在桌面上,滚了两圈,细嫩丰腴的笋肉沾了料汁,一点湿滑的液体就在两个人面面相觑的注视下,翻腾蔓延了一路。
“……”
顾晏钊别过头,觉得自己侧脸还有些发烫。
与人在酒楼里如此厮混还是头一回,眼看着双方都有点把持不住,忙乱中一个被按中了胳膊,另一个被抓到了后腰,才齐齐龇牙咧嘴地各自后退一步。
被两个男人打架似的拉扯一番,椅子和两只茶杯一座八角莲花小炉自然是毁得不成样子,胡闹了一盏茶的功夫,掌柜的送饭上来时看见一屋子的狼藉险些当场报官,被何殊尘一串铜钱打发走,边下楼还边扭头去看,眼中满是不成体统的狐疑。
反观何殊尘倒是悠闲自在地坐下来,夹起一筷露葵尝了尝,眉头微皱,从袖袋中取出一只半指长的银质窄口细瓶,打开来正要洒进菜里,抬头看一眼顾晏钊神游天外的表情,疑道:“你……”
顾晏钊循声回神,目光从银质小瓶落到他的手腕上,下意识道:“怎么了?不合口味?”
“这回倒是不怀疑我下毒了?”
何殊尘揶揄道:“吃得了辣吗?”
“少许。”
何殊尘点头,将瓶口抬起一半,没洒多,顾晏钊看着那些被研磨精细的粉末落在青白交加的菜叶上,已经闻出味来了:“茱萸?”
“配着花椒磨的。”何殊尘道:“不是都说汤饼茱萸香么,尝尝。”
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大周与外通商,胡椒一类调味的佐料漂洋过海才得见一点,京城里的达官贵胄们都稀罕,有门路的在家里跟金银一起常备着,能得这么一小瓶,已经是十分不易。
府衙里吃得素,饶是顾晏钊也只能在偶尔得了银钱时尝个滋味,当下也不跟他客气。
露葵辛香,就着羊肉汤咽下去把心肠都暖化了,顾晏钊边吃边说:“秦观晁对我起疑心了。”
“他无证据,只会慢慢试探,不能把你如何,小心应对即可。”
顾晏钊叹道:“早知道便让你给他也下一道迷魂药,打晕了丢在河里顺着水一夜漂到豫州,省了他再啰嗦。”
何殊尘头也不抬地咬着骨头,吃相很文雅,嘴上动作却很利索,耍无赖似的道:“我何至于跟他不对付。”
“你那日给我下软筋散又是怎么解释的?”
“不一样。”
顾晏钊喝汤时借机看了他一眼:“哪里不一样?”
“寻常手段会引起二公子的注意吗?”
这倒也是。
但顾晏钊随即品出一丝不对味,道:“这种事何至于亲自动手,我怎么不信?”
“……”
何殊尘闻言筷子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心道难不成给你下迷情香成全了你和旁人么?
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
他随口道:“听着你倒是很失望?”
顾晏钊细嚼慢咽着羊肉,没了下文。
吃完了要走,何殊尘又叫住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放在桌上,推给他道:“二公子的玉佩,不要了吗?”
顾晏钊盯着那枚熟悉的玉佩,几日前他把玉佩给了老鸨差人办事,后来走得匆忙,倒没留意它的去向。
他问:“玉佩怎么在你那里?”
何殊尘起身把玉佩塞到他手心,只道:“好玉该配良人,给黑心肝的岂不糟蹋了。”
顾晏钊握紧了玉佩,看着他近在眼前的眼睛,道:“天下这么大,谁不黑心?”
“谁知道呢?”
何殊尘笑了笑,凑近他,闻了闻他身上的气味,道:“二公子这一身的香臭味还真是难闻。”他掏出袖中竹扇甩开,慢慢悠悠地转身道:“你处理了掮客容易,别忘了安顿他的旧主顾,需要他的人回头找不到人该着急了。”
他果然都知道,顾晏钊盯着他的背影,冷冷地问道:“你是狼女的后代,为什么没有继承平宁府?”
何殊尘停下脚步,没回头,道:“我凭什么?”
他道:“才疏学浅,资质尚浅,哪里轮得到。”
顾晏钊却道:“还是因为那位宁君?”
“……”
何殊尘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藏着道不清情绪,烛火都照不明他的艰涩,他沉声道:“二公子说是就是吧。”
顾晏钊久久不语,隔着半扇门目送他下楼。
不欢而散也不过如此。
……
一顿饭吃到天晚,两人出门分别,顾晏钊没急着走,左思右想,心头忽然浮起何殊尘在船上说过的话。
京都流传的话本里写了他?
他在上京一个富贵闲人的芝麻烂事,若无什么值得让人一看的噱头,能传到云州来?
话本里写的明堂能道几分好?通篇鬼扯罢了。
酒楼门口人都往街口挤,顾晏钊在人群中眺一眼,招手叫来扒在栏杆边看灯的小二,低声道:“知道倒卖话本戏折的贩子在哪吗?”
“知道知道。”小二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忙道:“今日街上人多,卖话本子的都往桥头洞里去了,客官您是要……”
“照着上京那些风流债多的人买,越离奇详细的越好,我全要了。”
顾晏钊把玉佩丢在他怀里,眼刀一扫,小二忙不迭钻进人群里寻路去了,不出半柱香,短衣兜着厚厚一沓话本子,往顾晏钊面前一送,汗流浃背道:“都在这儿了!客官!”
顾晏钊一手抓起来,看也不看扭头就走。
“哎哎!这里边有……”小二追了几步,欲言又止,见他不好相与,便犹犹豫豫地擦着汗又回酒楼门槛边坐下了。
……
夜里人定。
顾晏钊心里烦闷,观察他屋里的小虫在墙边爬行,小东西好容易爬上去了一半,又脚下打滑溜下一截,顾晏钊枕着手臂,目不转睛地看它上去又下来,不一会儿,便耗尽力气不动,几根细脚伶仃的腿扒着墙。
他叹了口气,用手指把它推了上去。
虫子却受惊扑棱着翅膀“嗡”地飞走了,一转头撞在床柱拐角,摔死在地上了。
顾晏钊:“…………”
顾晏钊好不容易松的那口气又憋了回去。
他向内侧转身,墙上树影是何殊尘那张眉梢都透着冷漠的脸。
翻过来看着窗外,何殊尘在窗前的椅子上坐得八风不动,盯着他的目光如虎狼。
躺平了,头顶黑乎乎的,窗棂支起细缝,连鼻尖吹过的风都像谁的呼吸,无端把冷风也烧得燥热难言,明明无汗,却任他怎么辗转也清醒着,闭眼是他,睁眼也是他。
顾晏钊咬牙开始默诵兵书,从开卷第一句到尾卷最后一篇,通篇背了两轮,心底一惊,恍然痛斥他这是中了美人计。
这么一想,便再也睡不着了,顾晏钊解衣起身坐了半晌,推门走到院中。
凉风习习,头顶圆月残缺小孔,月光清晰照人,将他的腰腹卷起一圈冷辉,精壮的肌肉泛着莹白玉色,他看着自己腹下一指长的刀疤,十七岁时在河谷沟他替部下挡了一刀,从此就带着这丑陋的伤疤,军营里谁的身上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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