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医生说得不直白,但也不算委婉,这话什么意思,大家一点就通。
手术室内,无论是凝视着桑也的桑守安,还是和其他医护人员闲聊缓解手术压力的陆医生,齐刷刷回头看着敲门的医生。
陆医生震惊了两秒,望向桑也:“我不是跟相先生说过你的情况不适合怀孕要他做好措施吗?怎么还是怀孕了?”
随后又后怕地补充一句:“还好按照程序做了检查,要是镇定剂没起效果,我直接给你做了腺体移除手术,那真是不死也得死了……”
桑也同样被那句“可能是怀孕了”震得说不出话来,一直到陆医生说完这一连串的话,他才反应过来可能是那天在车库……
他太累了,回到家里直接睡着,忘记了吃药。
下颌有些轻微地颤抖,他说:“应该是我,忘记了吃药……”
“吃药?”桑守安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理喻的笑话,难以置信地回头,握着他手的大掌更用力了些,在桑也缓缓点头之下,另一只手径直锤在了床上,床案的晃动显示着他的震怒。
“妈的相召南,这个混蛋!”
声音完全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显然手术室里的人都很认可这一观点,没有人能想到一个患有信息素依赖症、情热期紊乱,压根不适合生育的人在这么关键的节点竟然会怀孕。
片刻的沉默之后,敲门进来的医生说:“先把病人推去做个B超检查确定下吧。”
桑守安起身,把他从手术台抱到可以移动的病床上。
来通知的医生似乎也看明白了这诡异的静默,和静默下大家对这个孩子不请自来的困扰,宽慰道:“不过病人好几个数据都有异常,说不定只是个巧合呢?”
“先去做B超吧。”
因为只需要确认是否怀孕,B超检查做得很快。
“确实是怀孕了,根据结果来看,七八周的胎龄,已经错过了药流的时间,如果不想要的话,最好是做人工流产手术。”
桑也听到医生说这个孩子已经有七八周的时间,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因为镇定剂的作用,他浑身无力,无论是方才在手术室,还是进了B超室,他都有一种失去身体控制权的感觉,然而就在刚刚,他的心脏跳动得如此明显。
就像黑白的画面突然迎来一瞬间的色彩。
只是可惜,立马就消褪了。
“医生,如果打掉孩子的话,他会知道我不要他了吗?”
桑也的声音平静,又带着孩童般的怪想。
医生笑了一下,回复他:“什么孩子,就一个胚胎,刚刚发育出心脏和心跳,没有意识。别想那么多。”
心脏……
刚刚的心跳,来自于你吗?
“……我知道了。”
桑守安沉默地听着弟弟和医生对话,等他们说完,才动身推着病床回到手术室。
“要告诉相先生吗?”陪同前来的陆医生问。
提到相召南,桑守安就来气,他毫不犹豫拒绝:“告诉他做什么?”
陆医生挑眉,表示自己绝对不是想要劝他们留下孩子,他比谁都清楚这个孩子来得有多不是时候。
“我的意思是,桑小先生的信息素依赖症突然异化,跟这个孩子关系很大啊。”他这些年和相召南的接触让他对这个孤傲的Alpha并没有什么好感,“当然,和过去这几年Alpha的缺位也脱不了干系。”
桑也的双目被纱布包裹,里层的白纱已经濡湿。
陆医生的话像刮骨刀,残忍地剜去他身上腐肉,露出已经烂到底的过往。
到这时候,桑也才清清楚楚的意识到,原来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
单方面的倒贴换不来真心,只有缺位两个字。一针见血。
被桑守安抱回手术台上时,他突然抬手摸了摸大哥的下颌,歪了歪脑袋:“大哥,你瘦了。”
“不要为我担心。”
随后他被放到又硬又冷的手术台上。他想说这里的空调能不能调高一点,他有点冷,突然又想起之前了解到的医院的空调不是给病人准备的,而是给医疗设备准备的,便算了。
略微感到有些遗憾之时,他听到大哥的声音:
“耶耶,我曾两度在病房门口等结果。”
“一次,检查出你存在信息素依赖症。”
“另一次,就在刚刚,在你不得不做腺体移除手术的时候,得知你怀孕。”
“我很失职,对吗?”
桑也立马摇头,尽管因为力气不够,摇头的幅度不大。
“不是的大哥,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哥。爸妈走了,现在世界上只有姥姥和你,是我的血亲。”
大哥没有再说话。
他猜,大哥肯定感动死了,有他这么善解人意的弟弟。
没等他笑出声,突然右臂一阵疼痛,他嘶叫了一声,手臂扭曲得不成样子。
陆医生立马走上前来。
“镇定剂这么快就失效了?看来只能两台手术一起做了——小陈,你去通知下产科那边,叫他们派个人来把人流做了。”
“先把全身麻醉打上。”
……
因为上了强效麻醉,他完全感受不到疼痛,甚至有种梦幻的感觉,仿佛在梦中,一切都很不真实。
于是他清楚地感受到薄薄的手术刀划开他的颈侧肌肤,先剜去了腺体的核心部位。
他看不见,也摸不到,不知道被剜去的肤肉实际上有多大。
只有他的感受告诉他,像海那样宽广。
手术刀没有离开。
像一根根梳理头发一样,更加窄小的手术刀刀口和镊子在他的身体内内游走,寻找细小且丰富的神经和腺体末端。
离耳朵太近了。
近得他能完完全全听见刀刃拨动肌肤、划开肤肉、挑出神经的声音。
他想问医生能不能像裹住他眼睛一样把他的耳朵也裹起来,这时他的腹部突然也传来一阵细碎声响,像指甲划过黑板,令人牙酸。
是生殖腔内传来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在刮他的肚子。
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绷紧了肌肉,来对抗那种密密麻麻如同蚁噬的难受。
却听见陆医生说:“放松点,绷太紧我不好挑出伸进和腺体。”
“不对啊,你怎么能使得上力?”他愕然道:“麻醉过效了?”
“他身体太特殊,我已经按照他的情况来调了……”
“那现在怎么办,再给他打一点?”
“你问问他疼不疼,疼得不严重就让他忍忍吧,他麻醉剂量已经很高了,再打一剂把脑子打坏了怎么办?”
桑也心想,忍疼他最在行了。
没想到的是,这疼痛从全身各处传来,最后竟然把他疼晕过去了。
……
醒过来时,已经躺在病床上。
他刚醒,张姨就立马迎上来,“孩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就是以后身体会差些,可能会出现感知错位。但这些都是小事,只要活着,都是小事!咱以后再也不用受那什么依赖症的苦了!”
许是因为激动,张姨的声音很抖。
桑也张嘴,想安慰情绪激动的张姨,却发现虽然自己双唇微微湿润,喉咙却干得说不出一点话来。
他连忙指着床头的水壶,模模糊糊发出一个“水”字。
张姨立马给他倒水。
虽然他身体有些僵硬,脖子处更是疼得不行,没办法转头,但他还是透过余光看见张姨倒水的时候偷偷抹眼泪。
等张姨用勺子给他喂水,桑也说:“张姨,没事的,不要难过。”
却见张姨的手一抖,水直接洒到了桑也的下巴上,惨白瘦削的下巴挂不住水,水滴流到他的脖颈处。
张姨连忙抽纸给他擦试,声音颤巍:“耶耶,你大哥……”
“你大哥他,被批捕了!”
“桑先生让我瞒着你,可我——”
窗外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桑也却仿佛听见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本以为张姨是看了他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替他难受,还想着安慰张姨,没曾想从张姨嘴中听到如此噩耗。
他完全想象不到大哥被批捕这件事情会发生。
在他的印象里,大哥不说什么绝世善人,但至少不会做坏事,他无条件相信大哥绝对是被冤枉的。
而他对桑氏出事的最坏预期也不过是桑氏一蹶不振,万万不敢想大哥竟然被批捕了!
“怎么会这样呢?大哥,大哥不是说不用担心吗?他怎么可能做那些事情?是不是搞错了?”
一连好几句话,又把他喉咙搞得干涩无比。
“耶耶,桑先生他……在你做手术的时候,就被带走了。”
桑也说不出话,张姨见状立马又给他喂了点水。
“律师,律师怎么说?”
“我不懂这些,但我听桑先生说,这恐怕不好解决,还说这次出事,其实是上次事情的延续。桑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话几乎是明示了,桑也心口恍若有一块刚从冷库取出来的冰,烫得他心肉急遽痉挛收缩。
害了他爸妈不成,还要害他哥,真是阴魂不散。
“桑先生就是这样说的,还说怪他失误,让人拿到了把柄……”
“把柄?”桑也瞳孔骤然放大,“什么把柄?”他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桑先生说的可能是那张照片。是之前他和市长吃饭,被人拍了照片,没想到过了四年竟然被翻出来……”
“四年前?”
他相信大哥绝对做不出新闻上说的“贿赂获利”这种事,他桑家也没必要做这种事。
加上“四年前”这个关键的节点。
桑也顿时想到那场交易。
难道是大哥为了捞林俊从局子出来找了市长,就那个时候被拍了照片?
桑也神色有些难堪了。
他脸上本就没有血色,此时更是惨白一片,像极了败落凋零的花房。
他大哥做这事情明明是相召南一家人的请求,结果出事之后,相召南那样绝情,直接撤资,置身事外,将他们陷于无法挽救的境地。
“大哥,我要见大哥……”桑也掀开床被就要下床,结果浑身无力,差点跌坐在地上,好在张姨手疾眼快把他扶住,才免得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耶耶啊,桑先生说了,让你不要管这些麻烦事,你只管好好养伤,别留下了病根。”
“我——”桑也哪里顾得上自己的身体,站起来之后又想动身,结果差点又摔倒,“咳咳,咳咳……”
他痛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有信息素依赖症,恨自己为什么一颗心扑到相召南身上,恨自己为什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症状加剧!
他就是拖累大哥的废物!
他掩面,悲痛难抑。
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从纤细的手指缝里溢出。
“耶耶,别哭,当心哭坏了身体……”张姨搂着他,把他当自己孩子看待,一遍遍抚摸他单薄的后背为他顺气。
桑也默默哭了小半个小时才收住,靠在床头。哭劲过了,他便想着干正事。
他问张姨,他手机在哪里?他联系公司律师看看情况。
张姨却说,医生交代不能给你手机,说是怕屏幕刺激眼睛,产生疲劳,阻碍了眼睛伤口的痊愈,再者是怕你情绪激动影响恢复。
张姨那一副打死也不给他手机的神态让桑也只能缓缓摇了摇头,无奈地让步:“那张姨帮我去买点吃食吧,我有些饿了。”
显然张姨有些怀疑,精明的眼神扫了扫他,“我去了,你别偷偷玩手机,行吗?”
“我是那种人吗?”
得了这句话,张姨才一步三回头离开VIP病房。
张姨刚一出门,桑也便做起来东张西望。他在用目光搜寻手机可能的藏身之地。
VIP病房说到底也只是比普通病房安静些,宽敞些,还是比不上家里繁琐复杂,他一眼望去,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位置。
床头柜?
他弯腰抽出床头抽屉,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只剩下床头柜上的一个小盒子了。
那个小盒子只有桑也拳头大小,再怎么也不可能藏下手机。
但桑也被一种无端的念头控制住,打开了小盒子。
盒子里面是一个拇指大小的亚克力立方体,因为透明,桑也没有揭开它的盖子也能清晰看见里面的东西——一抹灰白色。
像是细沙混着石子。
那是什么?
不知为何,桑也蓦地感觉心空了一下,熟悉的感觉唤起他的记忆。
是……
他的手不自觉颤了起来,捧着盒子的力道不由自主加大。
两个月大的孩子刚刚成型,火化之后只留下了指甲盖大小的粉末。
“耶耶?”
走廊外传来张姨的声音,桑也把盒子放回远处,掖了掖被角。
“我在医院门口买了份白粥,怕你觉得没味,还配了袋白糖。”
“白粥啊……”
桑也小声道,他不喜欢清谈的,就算要吃粥,也得是皮蛋瘦肉粥一类,白粥哪行啊?
张姨当然知道他这声呢喃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平时吃得味重,但刚做了手术,哪能吃辛辣的?这一顿先吃点白粥,垫垫肚子,好了我再回家给你做大餐,成不?”
桑也倒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他就是想要张姨哄哄他,得到了满意的回应,自然也不再推拒。
……
失去了腺体的Omega,很难定义他现在到底是Beta还是Omega。
他没有属于Omega的能产生、释放信息素的腺体,但又比Beta多了个生殖腔,后颈侧还有一个微微凹陷的空荡。
失去了Omega信息素,他身上的外伤好得格外艰难。
换做以往,就算在情热期把自己挠成了血人,情热期一过,立马就能痊愈,连一点疤痕都不会留下。
这是Omega的特异之处。
看起来很不错,但用凌星的话来说,也不过是“让Alpha玩弄起来更没下限而已”。
桑也深以为然。
但真正失去了这样的特殊性,看着自己身上处处伤痕连结痂都困难,他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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