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方尊来大京这一年将满十七岁,这时刚过完年,倒春寒很冷,凌晨时还在落雪籽,手指冻得发僵,对着双手哈出一口热气都感受不到暖意。
她从孤馆出来随车马走下川道就能进入大京。
下川道两旁的泡桐树此时正结满了花苞。
她停下脚步,抬起头多看了一阵,她从汉中来,道观附近种了许多泡桐,当年她一路走来去过数个大郡,只走到这里才开始想念汉中。
而今重回大京,仰头觉春风甚寒。
惊猝之间她猛地伸手抵住唇却没有等到那排山倒海一般肺部抽疼,还有不间断的咳嗽声,此时她方回过神来,恍然若失。
她的手移至胸口,没有疼痛,没有不适,口中也没有漫延开来的血腥味。彼时十七岁的身体尚且是健康的,她是真的重来一次了。
三天时间,她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三天前她还在陇中孤山,彼时被病痛折磨的意识昏聩。
“咳咳咳……”
那时辰方尊看了看手帕上的鲜红,自从确定是肺痨以后她已经没有嗅觉了,如今眼睛退化也很难睁开了,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寒风凛凛,屋中没有一丝暖意,青灯长卷没有一点人气。
她快要死了,她笑了笑,终于在凌晨第一缕天光东来时,她颤抖的手点燃了她流放一年里整理出来的史料。
这些她耗尽阳寿整理出来的成果啊。
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直到她看到了火光将她包裹,她才敢彻底闭上眼睛,她早想过一把大火焚尽自己,这样世间便无人知晓前文华台五品执笔是个女子。
门外的人欺她辱她,在他们眼里是被流放的官员都是朝廷之耻,不是贪赃枉法就是祸乱朝纲是罪臣就不该活着离开陇中。
这里的大人有品级的没品级的,是官是吏都能对她踩上一脚或是给上一鞭子。
剩饭馊饭,马尿潲水都能往她的食盒里放。
她早就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可一切的苦撑不过是还有人告诉她,国子祭酒那边会想办法的。
刚来时她还有一丁点期盼的,可她阳寿耗尽了,便再也不会信了。
……
流放陇中这一年,她拖着病体,日日负责整理的史料大部分都是关于宣禄王的。
陇中郡守知道她有一手好字,便让她负责整理宣禄王身前史料,这本来是朝廷派给陇中郡守的事。
陇中是宣禄王的封地的一部分,距离宣禄王薨逝的上余城不到一百里路。
而提到宣禄王,提到宸戈二十年至三十年这一时期,便不得不提一个人。
师季月。
与其说她死前整理的是有关宣禄王的史料,倒不如说她看尽的是师季月的一生。
史书上写宣禄王的每一笔,都能找到师季月的影子。
师季月杀宣禄王,焚宫闾,屠戮上余城数万人。
这是师季月定于历史耻辱柱上的三大罪,罄竹难书。
在她未曾深入整理史料前就已知师季月没有理由杀宣禄王,甚至他应该比任何人都不想宣禄王死。
她知道师季月怎么死的,师季月死讯传的人尽皆知时她担任文华台五品执笔,刚开始掌管文华台。
彼时周围人在说国师师季月跳了摘星台,说的神乎玄乎,他们都觉得不信不可能,此等小人的死法应该是斩杀被分尸被凌迟。
可他确实是跳了摘星台,还是皇上默许的死法。
因为,她亲眼所见。
弓手将长弓对准摘星台的时候,她紧跟在翰林院侍讲的身后,不过须臾,她见摘星台上一白衣如羽,迅速坠落。
最终化作一声轰响。
那一声,最终在她之后活着的三年里,午夜梦回,每每陡然浮现,如惊雷,如锁魂铃。
成了执念。
成了梦魇。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至此师季月三个字跃然于目,永远带着石破天惊的气势。
不死不休。
她于陇中焚尽所有前一直在想跳下高台的死法会有多疼,为什么会有人选择那么疼的死法。
可点燃那把火后,她发现死亡不疼,与置身无边无际的黑暗相比,死并不疼。
可这一生,他们都无法成就自己。
与师季月相比,她的一生过于平淡,也过于憋屈。
师季月好歹惊鸿一场,而她却是一个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沦落到那等地步的人。
她不过一个闲官因一手好字才爬到了五品执笔的位置,说来也没有什么罪该万死的理由。
死前回想一生发觉没有人有理由害她,才是真真让她感到毛骨悚然的事。
可是她隐隐觉得,一切的开始从宸戈二十二年夏,与钟述环义结金兰开始。
从那时,她或许已走进大京的风云诡谲之中,朝堂权力的更迭她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
她出生的时节很冷,她的一生也是如死水冷潭一般掀不起波澜风浪,死时倒是想暖和热烈一些,让大火焚尽这一身卑贱傲骨,及被权贵碾得稀碎的希冀。
可当她再睁眼,却又是一个寒冷的初春,是在大京郊外的孤馆。
走走停停她还是来了大京,却是十七岁这年的大京,她在孤馆停留数日暂避春寒。
可她没有回头,这一次她又来了,便不可能再回头。
陇中是个好地方,赏月的好地方。这地方,钟述环也应去看看。
恍惚间,她听到一旁有人在议论什么,是二月底的春闱。
她愕然想到,她十七岁这年,是宸戈二十二年。
距这一年的科举春闱还有二十来日。
想到这里她突然抬头看了一眼挂满淡白花苞的泡桐树枝,如繁星点缀枝丫,密密麻麻。
为什么再回来是这个时间,她不知道为什么,宸戈二十二年大京的倒春寒与宸戈三十三年陇中孤山的大雪,除了一样的寒冷,让她找不到半点联系。
而春闱科举这些,唯一能让她想起的只有青云道长,全道观里学问最好的只有青云道长,关于他的过往只晓得他曾参加科举,但屡试不第,后来他索性不考了。
他们道观的道人多是孤儿与道观相依为命,只有青云道长是个例外。
“春闱……”辰方尊叹了一声,宸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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