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微亮。
宋燃怀着满腹心事,似醒非醒,直到隔间传来沈承礼的动静,她彻底淡了睡意,坐卧沉思。
红日东升,朦胧暗影渐渐散去,她伸了个懒腰,乍一看,如鱼昏昏沉沉地趴睡在软塌上。
如鱼婚期已近,五月二十五的吉日,不足一旬,宋燃早早消去和她的雇佣单子,好让她全心全意地备嫁。
人生大事,本该慌手慌脚地忙忙碌碌,可她在担心自己。
甚至一大早地跑了过来。
不由想起那支遗留在府衙的花瓶铁簪,它没枉费宋燃含辛茹苦十来天的气力,美不胜收。
形态流畅如花瓶,拇指大小,中有镂空,小巧细腻的花枝或新采,或珠编,或绒制……皆可稳稳插入其中,经久不坠。
宋燃费尽心力,心心念念地,是为了如鱼的添妆,可惜事与愿违,簪子不幸成为押在府衙的证物。
而漠不相干地发现它的别用——可为利器,致人伤害,好救自己一命。宋燃苦笑一声,无奈地聊以自、慰。
宋燃轻轻地唤醒如鱼。
两人肩挨着肩,她狭促地近身打趣:“如鱼,保准儿是最后的使唤。”
“好一件头疼事!有人出手相救,偏偏他心高气傲,想来是不屑我等的回报。可大恩哪能不言谢,我这该如何回礼?”
檀霁春的身份,宋燃已然知晓,四品的枢密承旨,年纪轻轻,位高而权重。枢密院掌管当朝的军政要事,算沈承礼的小半个上司。
她顾忌他俩的官位,以及沈承礼素来清白自律的秉性,难免有攀扯权贵的嫌疑,遂估摸着只以自己的名义相赠。
沈承礼听闻,未吐露相干建议,只沉默地任由她行动。
如鱼的目光不再停留于宋燃的伤处,好心问:“他性情如何?”
“傲,眼睛长在天上,不是善茬。”宋燃答得斩钉截铁。
差役的讨好,他的冷漠,这番待遇着实令人尴尬,她历历在目,怵在心底。
如鱼语气郑重:“贵重的金银玉器,他多是推却不收,不如精巧的平常物件。”
宋燃再问:“比如?”
如鱼挠挠头,思虑过度,呈萎蔫之态。未有令人满意的定论,宋燃也不再纠结,转而主动说起些闺房话来,好安待嫁小娘子的心。
午后,留在惠明南局的驴取回来了,它背有宋燃托付的重任。
那是和乔母的交易,无疑是店铺的头一桩大宗买卖。
端午前夕的酒宴,她出言相邀,宋燃更是欣然往之,隔日就上门拜访,如约饮酒作乐。由此,俩人愉快地谈妥一笔生意。
据乔母所言,她新买来一块面积不小的连绵平地,洒种草籽,扩大马场。在那里,好生驯养着两百来匹年轻勇武的骏马,为权贵富商提供马球、打猎等活动,也为他们驰骋放养着不少数量的贵重马匹。
两人酒酣之余,相商约定,先定下一批马蹄铁,初试牛刀。
至于那些淘汰下来的老马疲马,则退一步,作为马车或者单纯的坐骑,租赁及买卖。
要是两人合作顺利,宋燃将继续为她定做车具,包括车釭、车锏、车辖等物件。
骏马活跃,蹄铁得一月一换,总共两百来匹,那是近百来两银子的纯进益,收获不小。
要知道,她这铺子不过一年半的光景,至今总共不到百来两的收入。
昨天她去店铺,是为那支花瓶铁簪收尾,顺便一探马蹄铁的进展。诚然,店铺铁匠严格按她的叮嘱,先行做出几份成品,她翻来覆去地仔细瞧,还算满意,便全部拿走,由驴驮回。
这会,她摆了出来,挑挑选选,预留一件给沈承礼的马。
同样第一批收到此物的还有檀霁春和林长懋。
——
钟管家领着王妈妈的孙子王光来送礼。
这是一趟硬茬,难啃。
他十六岁上下的年纪,一副稚气未褪的憨厚模样,圆润着脸。即使宋燃说不必强求,对着檀家忠心耿耿的守门仆从,他还是肃容,再三地恳请:
“严叔,瞧瞧,不过是家里做的一点小玩意,您先收着。要是檀大人拒绝,您再找个人来唤我一声,保准给您拿回去。”
严叔哪敢自作主张,见他们一老一少,交涉间的做派不像是恶人,没忍心为难,语气缓和地解释:“无论大小贵重与否,檀大人从未收过外面的半点东西,两位还是别再坚持,早些回去复命吧。”
王光头一回办差,也不肯退。
如此僵持——
不远处。
林长懋叽叽喳喳:“黄家那小子,自打暂管汴梁府以来,好一个左右逢源,广为交际。我们要是再晚一点去,可不知要去哪位达官显贵的酒桌去寻他……”
“还暗戳戳地给我们下马威,等着瞧,明天让他见见我的真功夫。”
“真不知杜老为何托付给他。”
两人去了一趟府衙,为昨天射箭救人一事,签字扫尾。有杜府尹的手书,黄推官没拖沓,很快地走完了流程。
“这是怎么了?”府衙离家近,檀霁春便按时下值。
正巧赶上这一幕的拉扯。
严叔低头抹汗,不安地应答:“郎君,他们是来送谢礼的,说是昨儿,你救了他们家夫人。”
钟管家上前,手里庄重地端着一个寻常布袋,诚恳道:“我家夫人昨日受节级胁迫,生死存亡之际,多亏大人出手相救。有备纤薄谢礼,还望不要介意。”
他语速快,身手更是敏捷,试图在他们严词厉行阻止前,来一个尘埃落定。
果断地打开其中的精致小木箱,露出来庐山真面目。
没等檀霁春有所行动,林长懋好奇地凑过去,惊呼:“是马蹄铁!”
八只马蹄铁规矩排列,它们由精炼的熟铁反复地锤炼,清润光滑,对称齐整,隐隐透着明亮的光泽,全无半点杂质杂色,正匹配达官贵人的身份。
“可真漂亮,早知道该我出手。”林长懋惋惜地摸了摸额头。
“昨晚,你对杜老可不是这个说辞,生怕他把目光聚集在你身上,像旧时过问你功课那般,来过问你的功绩。”檀霁春无情地揭穿他,又漫不经心地去掀下面的垫层。
严叔冷汗涔涔,以为又是惯例,下面藏着讨好贿赂的重金,背地向钟管家使了好几次眼色,让他赶紧拿走,免得挨一顿沉痛的教训。
钟管家不为所动,仔细辨过檀霁春的神色,主动去问林长懋:“可是弓箭的主人林大人?我家夫人也备了一套,还望不要嫌弃。”
他打发王光去骡背拿取。
林长懋乐滋滋地亲自打开,整整齐齐的八只马蹄铁,同檀霁春的别无二样。
就连垫层,同样如此。
他这会更高兴了。
虽说只出了一把弓箭,在别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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