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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 魏皇后

小说:

雪霁长宁

作者:

红千

分类:

穿越架空

魏昭君没想到赵姬会来见她。

早在未嫁时,她便听闻三殿下自南朝带回一位年长许多的姬妾。临嫁前夕,魏徽曾语重心长道:“齐长宁自奉节俭,却厚养此女极尽奢华,可见情深。你自小娇养,嫁过去,若齐长宁给你的,比不上给她的锦衣玉食,莫要生悔。”

彼时年方及笄的魏昭君毫不迟疑道:“女儿连皇后之位尚且不惜,岂会计较区区锦衣玉食?”

魏昭君如愿得夫,婚后举案齐眉,情分和美。齐长宁未再踏入赵姬居所半步,唯叮嘱魏昭君:赵姬所请,无论何事,衣食起居,皆予以最上等供给。是以赵姬虽无宠,却一直享受三殿下府中最优待遇。

魏昭君对赵姬礼数周全,不招惹不怠慢,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如今齐长宁离宫,赵姬忽来拜访,魏昭君视为非常之事,暗自思量:赵姬所求必是难事,凡力所及,定不推辞。

然而赵姬所求,是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陛下遣散后宫,不再办饮宴聚会,没劲透了。”赵姬怂恿道:“冬至将近,不如召集大家聚宴,再叫上家庙修行的魏无垢,把小皇子也抱出来见见人,热闹热闹。”

有云美人先例,魏昭君难免顾虑:抱出小皇子,万一不慎有失……

“吃食都从尚食署拿,不劳各宫费心。”赵姬像是和魏昭君想到了一处:“小皇子只是露个面,众人逗一逗,连礼物都不收,免得又惹是非。”

魏昭君莞尔:“也好。”

冬至将近,昭阳殿请柬送至玄都观,魏夫人亲笔相邀,请雪夫人回宫一聚。

雪霁许久未回宫,对宴席本无兴致,但念在义姊情分还是得走这一遭,应邀带着初一花返宫。

天色阴沉,北风凛冽。雪夫人鸾驾入城,护卫鸾驾的数十名胡人士兵,格格凶神恶煞,引得百姓纷纷回避。

守城士兵甲胄森然,皆是百战精锐,核验身份后放行,鸾驾没入街巷尽头。

巍峨雄伟的城墙上,齐恪负手而立,看着鸾驾渐行渐远,最终进入宫城。

赵姬的话仍在耳边回响:“既然魏无相愿意出头,正好把杀死雪夫人的罪责推到世家身上,一箭双雕,除去世家和雪霁。”

“小雀儿聪明狡猾,身边有初一花和胡人士兵护卫,你父皇虽然信任你,但更爱她,万一还给她准备了后手,说不好魏无相还要吃亏。”

“宫内闹翻天也与你无关,你只须守在宫外,不管是谁出来,格杀勿论。”

阿母说得没错。

齐恪挥手,守城军士开始驱散百姓,未到宵禁时间,各处城口已拉起巨大厚重的城门,沉重门闸缓缓合拢。

密布的铅云终于飘下盐粒子一样的细雪,打在脸上刺刺的疼。

安车辘辘,行驶在宽阔整洁的青石宫道上,安静得令人有些心慌。

遣散后宫后,禁苑诸殿萧条寂寞许多。

禁卫拦下胡人士兵:“内庭重地,未经宣召不得擅入。”

“这是陛下留给雪夫人的亲卫,”初一花不肯退让:“雪夫人到哪里,他们就到哪里。”

胡人士兵抽出兵刃,双方剑拔弩张。

“今日昭阳殿设馔,魏夫人邀诸宫旧人小聚,不宜动刀兵。”车内传来雪霁的声音:“家庙不属中宫禁地,安王侧近居住,初一,带他们去安王殿下那里歇息。若这边出现什么意外,也方便赶来。”

昭阳殿席面不大,诸宫旧人加上魏无垢,不过寥寥六人。

小皇子由章美人宫婢抱着,轮流呈于众人眼前。几句吉言道贺说罢,宫婢便识趣退至一旁。

几人相识却又不熟,席间寒暄应酬,兴味索然,连行令的兴致都无,无话可说一杯接一杯饮酒。赵姬左手举杯,右手夹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兴致盎然,自得其乐。

雪霁正想告辞,赵姬忽地笑出来,笑声洪亮透着几分酒气:“有趣有趣,原本那么多人,死的死,散的散,还能留在这里的属实有些缘分。”

“咱们这些人说姐妹不是姐妹,说情敌谁也不配给小雀儿当情敌,一个个不是有儿没宠,就是有宠无子,在这宫里扯不断理还乱,嘿嘿。”

“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凑合凑合也能过。”

“但人生在世,若不肆意妄为,鲜花烈酒,荣华富贵,岂不白来世间一遭?”

“郑婕妤,你又没儿子,齐长宁又不喜欢你,你为什么留下来?”赵姬斜睨末座郑宜人:“在等雪霁年老色衰,齐长宁好来找你?嘿嘿,那时候总有新人,齐长宁不会要你这个同样年老色衰的旧人,你这不是傻么?”

赵姬醉了,口无遮拦。魏昭君皱眉:“赵姬,莫胡言。”

“宴席至今,才有些意思,昭君何必拦着。”魏无垢笑起来,眼睛晶亮:“不若听听郑婕妤怎么说。”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郑宜人神色淡淡:“陛下俊美无双,我能留在陛下身边,便胜过天下多少人。况且留在宫中,不必为口腹奔波,不需嫁与丑男生儿育女,也不用侍奉双亲翁姑,我虽无子,但日子安稳,傻在哪里?”她转眸,略带讥诮:“倒是赵夫人年老色衰的经验足够风度,不若赐教我几分?”

仿佛今晚喝的不是酒,而是吃错了药,言谈逐渐癫狂。

“也是个有趣的。”赵姬哈哈大笑:“留下的果然没有省油灯。”

“你有儿子,脱不得身。”赵姬下巴一点章美人:“雪霁解了济罗之毒,将来只要生个儿子,就算痴傻,也会是大齐储君。齐恪也好,小皇子也罢,到头来都是她未来子嗣的垫脚石。章美人,你可打算如何对付雪夫人?”

“赵夫人醉了。”章美人面不改色:“妾不过是尽己所能,为陛下开枝散叶,依宫规行事,绝不敢嫉妒害人。”

滴水不漏,世家风度。

“你最没趣。”赵姬哼笑:“满肚子心机,指望家世撑腰,偏又无一技傍身。如今指望没了,未来更无望,连嘴也不敢放开。”

魏无垢举杯,笑意盈盈:“原来赵夫人这样有趣,本宫敬你一杯。”

“无垢夫人顶着天真娇美的色相,教人看不出深浅。”赵姬举起酒杯:“你儿子齐盛安,我儿子齐恪,可真难说谁更有出息。”

“自然是齐恪殿下更胜一筹。他们两个都崇拜陛下,但齐恪知进退有分寸。”魏无垢看雪霁一眼,吃吃笑:“盛安舍不得,早晚惹大麻烦。”

赵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无垢夫人果然有趣,甚合我意。”

“时辰到了。”魏无垢亦饮尽杯中酒:“赵夫人,请吧。”

外面响起喊杀声,火光冲天,魏无相按照约定时间杀入宫中,四处纵火。

赵姬摔碎酒盏,凶相毕露,翻身而起直扑章美人身后宫婢,经过章美人时手腕一翻,短剑封喉,章美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已倒在血泊中,殒命。

雪霁早有准备,掀起面前案几砸向赵姬。

赵姬冷笑一声,一脚踹飞砸来的案几:“你这两下子,还想和老娘抢孩……”

她还没抓到宫婢怀中的小皇子,雪霁已经将一柄寒光闪烁的匕首架到了魏无垢脖子上。

声东击西,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们两个是盟友,你们是冲我来的。”雪霁的匕首在魏无垢雪白的颈项上划出血丝:“放她们离开,我留在这里。”

魏无垢惊喘:“赵夫人,让她们走,我兄长已经杀入宫中,她们走不了多远。”

齐恪守在宫外,宫中现在是魏氏占优。

赵姬点头:“走吧。”

魏昭君望向雪霁,雪霁道:“义姊,小皇子重要。”

魏昭君点点头,从宫婢手中接过小皇子,带领众人奔向殿外。

看着魏昭君在这样危急的关口,还是一副后宫之首、母仪天下的风度,魏无垢大恨,许多年来对魏氏最受宠爱的嫡女的恨意若不于此时宣泄,只怕再无机会。

“魏昭君,你知道你为何多年来不曾生育吗?”魏无垢对着魏昭君的背影大喊:“因为家主在你嫁给齐长宁之前,给你下了药!”

“魏徽眼光毒辣,早就看出齐长宁才是齐氏最厉害的人,他不想齐长宁子嗣旺盛势力强大,把你嫁给他,让你占住他的后宅,让你不能生育,都是为了世家!”

“不许再说!”雪霁的匕首又深了几分,急道:“再说就杀了你。”

“我是盛安的母亲,”魏无垢满意地看到魏昭君步履踉跄,甚至需要别人搀扶,立刻住嘴,可怜兮兮求道:“你怎忍心让盛安失去母亲?”

“哈哈哈,”赵姬连连鼓掌:“无垢夫人真是妙人,可恨不能敬夫人一杯。”

“你不要过来。”雪霁警惕道:“当年在南府死的不是雅公主,你那晚要藏密信,且你一个人无法搬运一个死人和一个活人,南府中,谁是你的帮手?”

“齐长宁那小子,倒是什么都给你说。”赵姬挑挑眉:“还能是谁,自然是齐长宁呀。”

“长宁不是这样的人。”雪霁根本不为动摇:“他说没计划将雅公主卷入此事,就是没有。”

“啧,叫的真亲切。”赵姬咧嘴笑:“可他是骗你的,这小子最会骗人。”

“长宁整晚与南怀风在一起,议论天下事。”雪霁冷静无比:“只有这样,你才有机会将密信藏入书房密格。”

“果然聪明。”赵姬又鼓了鼓掌,丝毫不以谎言被拆穿为意:“齐长宁就喜欢聪明狡诈的,先是我,后是你。”

雪霁摇摇头:“长宁从未喜欢过你,他许你一生荣华富贵,以此承诺换你帮他。他说你贪恋权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从未爱过你。”

随着雪霁的话语,赵姬脸色渐渐发青:“是,没错,老娘一心只想荣华富贵,齐长宁许给我荣华富贵,我才帮他。”

“可是老娘跟着他回到大齐后,得到了什么?”

“齐桓宠爱央珍,厌恶他们母子,齐长宁自己都没什么富贵可享,能给我什么?”

“他是把他能得到的最好的给了我,可有什么用?那点东西甚至比不上央珍宫中的婢女!”

“我为了他的前程,说动他没有的阿母自尽,弗夫人可以用死换取齐桓的愧疚,让齐桓出于愧疚对齐长宁好一些,给他权给他钱!没想到那个蠢女人死都死不明白,竟然选在齐氏祖庙自缢,彻底激怒了齐桓。”

“我有什么错?齐长宁居然为了这点小事和我决裂!”

“那个蠢女人拖累他那么久,是我让他解脱,他凭什么恨我?”

雪霁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连匕首都要握不住——她无法想象事母至孝的齐长宁见到弗夫人自缢,会是多么痛苦,永远系在腰间的金带,是对母亲的无尽哀思。

感受到雪霁的痛苦,魏无垢“吭哧吭哧”笑起来:“哎呦,不要抖呀,你气死不要紧,可别害到我。”

“荣华富贵,荣华富贵,世间女子最大的荣华富贵,不就是皇后之位。”赵姬爆发出狼嚎一样的笑声:“齐长宁登基,为什么不肯立皇后?老娘等了这么久,凭什么不能当皇后?”

“和魏无相结盟,他说要扶齐恪为新君。”

“老娘吃过的盐比他走过的路都多,信他的话才有鬼!”赵姬狞笑着,一步步慢慢走向雪霁和魏无垢:“只有把可以和齐恪争皇位的人都杀死,才能确保齐恪当皇帝。”

“杀了小皇子,还有齐盛安……杀了魏昭君,杀了郑宜人……杀了章美人,她已经死了,哈哈……杀了你和魏无垢,凡是出身高贵的,统统给老娘去死!”

魏无垢脸色惨白,低声道:“她疯了,我们一起对付她。”

“无垢夫人,还是先杀你吧。”赵姬挽了个剑花,欣赏着魏无垢越来越慌乱的神情:“我和无垢夫人是同类,不忍心让夫人担惊受怕,最后一个才死。”

魏无垢尖叫一声,猛地矮身扑向赵姬,死死抱住她的腿。

雪霁一手抄起案几为盾,一手举匕首刺向赵姬。

赵姬冷笑一声:“两只家雀儿,叼起鹰来了。”一脚踢开魏无垢,剑光横出划向雪霁的脸。

魏无垢重重撞在柱上,鲜血自口角溢出。

两道黑影疾入,长刀如电,初一花挡下赵姬一击,齐盛安踹飞赵姬,将魏无垢护在身后。

赵姬估量形势,双拳难敌四手,毫不犹豫逃向夜色——反正有齐恪在外守着,这些人一个都逃不了!

“你带无垢夫人先走,”雪霁帮齐盛安背起魏无垢,“我和初一去找义姊。”

火势越烧越盛,浓烟滚滚中,殿梁崩塌声不绝于耳,时常听到刀兵相接的呼喝声。

雪霁和初一花顺着宫道一路穿过火墙,烧焦的木梁横倒在地,宫人尸体横陈,雪霁心中如同压着块石,终于在一处残破殿前找到了魏昭君。

魏昭君伏倒在地,半边身子被烧断的房梁压住,血迹斑斑。她紧紧护着怀中的小皇子,脸色苍白。

“义姊!”雪霁奔上前去。

“宫中太乱,我和郑宜人被冲散了。”魏昭君声音嘶哑,“小皇子还活着,他没事。”

“我救你出来!”雪霁与初一花搬横梁,横梁纹丝不动。

“没用了,我腿断了……”魏昭君低声道:“你带孩子走,他不能死在这里。”

“别胡说,义姊不会有事!”雪霁咬着牙,眼中泛红:“腿断了,我背你走!”

“你救他,他是大齐的希望、”魏昭君将小皇子塞入雪霁怀中,露出一丝苍凉微笑:“我父亲让我不能成为母亲……这孩子母亲没了……我不想让他死在我怀里。你先救他,再找人救我。”

雪霁抱住孩子,鼻尖一酸,喉咙发紧:“我带他走,义姊,坚持住,我会找人来救你。”

魏昭君闭上眼睛:“一切小心。”

雪霁一手抱紧孩子,一手拉起初一花:“走!快走!”

身后火光映红半边天,哭声与喊杀声交织。

魏无相赶至,从齐盛安背后接过魏无垢:“盛安,快离开宫中,你不能出事。”他压低声音:“魏氏的底牌不是齐恪,另有其人。”

“舅父当然要将你推上皇位。”

齐盛安抹把脸:“母亲交给舅父了。”转身往回跑。

“盛安,去哪?!”魏无相急道:“宫中禁卫和胡人士兵正与世家厮杀,处处危险!”

魏无垢轻轻哼了一声:“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去救雪霁。兄长别管他了,先送我出宫,好疼啊。”

魏无相又气又无奈:“沉迷美色也好,将来就当魏氏的傀儡吧。”

“赵姬这个疯子,”魏无垢疼的面容扭曲:“还想着杀盛安扶齐恪上位呢。”

令人背起魏无垢,魏无相在近卫护送下往宫外跑:“雪夫人生死不重要了。”

“齐都大火,齐长宁必然回救。”

“一路上全是我们埋伏的精锐,他会死在路上;就算没有死在路上,也会重伤;他的身体撑不住太久激战,回到齐都也是送命。”

“天罗地网,齐长宁死定了。”

“魏氏的底牌不是齐恪,而是狼主阿吉勒。”

“火烧齐都就是信号,狼主手下早已化整为零,潜伏在各个世家,准备把齐氏父子一网打尽,劫走大量财富,退回西戎。大齐群龙无首,西戎可以再起。”

“齐恪只要不动,就是瓮中之鳖。”

烈焰翻卷,宫门一开,便是一阵破空声——万箭齐发,箭雨密如飞蝗。

几名近卫刚踏出一步,便中箭倒地。

“齐恪,别放箭!”魏无相高喊:“魏无相,自己人!”

宫门外身披战甲的齐恪面无表情,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挥手,落下。

箭矢齐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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