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游走于玄色罗帐之上，夜幕中宛若星河入凡尘。四个锦衣玄服的男人就这样抬着这顶外形张扬的轿子缓缓走来，倒真像仙君莅临一般。
“怎么每次见面你都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境？”
微风吹动，纱帐顶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响声，帐后人温润嗓音中含着熟稔笑意。
濮翊扬看向宋元落，她的小脸陷在宽大的帽子中，两颊红扑扑的，狡黠的光芒于眼中流转，生动无比。
“王爷的意思，今夜之事与你无关？”
“世上难遇对弈之人，我怎么舍得杀你？”纱帐被拉开，萧玉珩右手撑着脸颊，正笑盈盈看着宋元落。
随后他摆了摆手，手中佛珠碰撞之际已有侍卫一把揪住被抓的黑衣人，怒喝一声，“说，谁派你来的？”
“别杀我，我说，我都说，是肃王派我们来的。”
“肃王？”宋元落挑眉走至那人身前，“他派你来杀我？”
“对，就是你，魏王府的丫鬟。”
宋元落仔细打量着他脸上的表情，没有立刻开口开口。倒是萧玉珩的侍卫又恶狠狠问了另外两个人，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答。
“送去大理寺。”萧玉珩再次摆了摆手，随后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宋元落，片刻后笑道：“你相信了？”
“王爷有别的看法？”宋元落转过身，隔着夜色同萧玉珩远远对望。
萧玉珩没有立刻开口，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宋元落笑，不一会儿那些押走黑衣人的侍卫便跑了回来，忐忑地跪下禀告道：“王爷，那三个刺客趁我们不备咬舌自尽了。”
“哦，死了？”
“是，已经断气了。”
宋元落一怔，只觉得大脑轰一声钝响，半晌没有缓过劲。
等回过神，萧玉珩已经不知道说了多久，“……若真养了那么容易就背叛他的死士，老四早死了。”
“死士。”宋元落喃喃地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只觉得十分不真实。
这世上真有人如此轻视自己的性命？
“我少时游历百川曾去过大名府，那里的人长相同汴京人并无太大差别，不过十分喜爱风月髻。无论男女，几乎人人都梳着这一不入流的发髻。”
风月髻。宋元落再次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那些黑衣人梳的不正是汴京并不流行的双尾男子发髻？
大名府……清河郡，崔氏？！
宋元落眼睛顿时一亮，扬眉看向萧玉珩，“这些死士是萧汜的人？”
“我听闻前段时间老五杀了一个魏王的侍卫。”萧玉珩迎着她的目光勾唇笑道：“那个侍卫…好像是去找他要一个丫鬟的。”
“看来元落最想动的是老五啊。”
萧玉珩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朗，看得出来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宋元落低头轻笑一声，并未辩解什么。
她猜到了会有人兵行险招去刺杀萧滐，却没想到萧汜会那么快想到要动她，甚至还留了栽赃萧朝搴的后手。今夜若不是萧玉珩，她和濮翊扬怕非死即伤。
而与如此性命攸关之事相比，被萧玉珩看穿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又算得上什么。
这一局是她输了，输得彻底，又有什么好辩解的。
她接受得坦然，一旁的濮翊扬脸色却唰一下就变了。
为闯康王府找宋元落，他几乎丢了性命。但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他能接受那样的代价。可他从未想到，自己的这一举动会暴露宋元落精心筹谋的局。
城府心机，计谋诡道，濮翊扬知道自己并不擅长这些。但他也从不觉得自己头脑简单，可此刻望着互相较劲的两人，他的嘴角却忍不住撇了下来。
小时候娘亲曾说过，相爱或许是旗鼓相当，又或许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冤家火花碰撞，无论是哪种，应当都像灼心的热油，而不是平淡如水。
他从未与人相爱过，所以不懂娘亲说的究竟是什么感觉。可是他很清楚，宋元落对他绝无男女情爱。
她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濮翊扬望着双眼炯炯的宋元落，嘴角有几分苦涩。
“元落，与我合作怎么样？”
宋元落并没有肯定他的猜测，可萧玉珩却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眼底的笑意更加浓烈，面上也浮现出从未外露的自信笑容。
宋元落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不过却也并非无法理解。
萧玉珩的瘸腿是硬伤，而瘸腿与丧母给他带来的“副作用”同样不可小觑。哪怕他在朝中人缘依旧十分不错，可谁会赌上身家性命站在一个瘸腿王爷身后？如今的朝廷基本都是那三位王爷的人，哪有他的萧滐的出路。
弱弱联手共抗强敌，确实不是一个出格的念头。
但——
一个心机与自己不相上下的纵横家，自己应当与虎谋皮吗？
宋元落盯着萧玉珩的眼睛，沉默着没有开口。萧玉珩也很有耐心，始终勾唇噙着自信的微笑，手中的佛珠慢慢转着，在寂静的夜空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濮翊扬盯着那串佛珠，觉得十分眼熟。
然后他想到了被放在宋元落崇礼书院司监房里的那串，那时她说，她想利用那串佛珠去揣摩某人的心思。
原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注意到他了吗？
早春的深夜带着寒意，濮翊扬望着宋元落娴静的侧脸，却始终无法猜到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宋元落和他说等到康王与肃文二王斗得元气大伤的时候，她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康王。那时他并不理解这个决定，如今康王是一对二的局面，平衡局势来看也应该先连同康王斗掉肃文二王中的其中一个。
若是先干掉康王，肃文二王的火力必然会全部集中到他们身上，到时候他们如何能对抗得了那二人？
直到此刻，濮翊扬依旧没有想明白。而很显然，萧玉珩想明白了。
濮翊扬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然后他听见萧玉珩笑道：“你想和老七联手？”
宋元落勾唇轻笑一声，因为迟疑却依旧并未开口。
她确实想和文王联手，毕竟以萧汜如今的实力还吃不下康王及他身后的那些势力——他也承受不住这些人的反噬。
肃文二王无疑是个最好的靶子。
可今夜萧玉珩自己找上门来谈结盟，让她意料之外倒是陷入了纠结。
一边是心机深沉的笑面虎，一边是阴险狡诈的黑心狐，究竟要想哪一边呢……
夜风轻柔，也不知过了多久，宋元落终于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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