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白等人进入协天殿的时候,天已黑彻了。
烛台上一排排灼光珠正发着光,尚不足以照亮整座大殿,只给一切都敷了层衰颓的灰黄。
壁上的松绿愈发沉沉,仙鹤的红色眼睛也跟着染了几分不祥的躁意。平日里的翛然气息,全然寻不见了。
古望溪正坐在殿正中的几案后,微微佝偻的身形似乎是要撑不住这一殿的暮气。一身云露袍就似一团灰雾,愈散不散地绕着他。
林铎和何覃分坐在他下首两侧,也浸了一身沉沉的疲惫。
萧刻先将天念城的情况说给了他,古望溪面上静静听着,虽然明知眼下情况远不及当年糟,但他仍旧没什么喜悦,直到听了康峰因梦下毒的事,才觉得身上那层近乎凝固的麻木,被剖开了一道缝。
他刚要开口,却被一旁的何覃打断了话头,“先是凌锋卫,又是楼内人,天知道下一个做梦的会是谁?这鬼东西无影无踪的,叫人怎么防?”
何覃这一声嗓门不小又极为不耐,炸雷似的在殿内久久回荡。古望溪心头也不免跟着一惊,投去目光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责备。
毕竟,这也是他所担心的。
这个诡梦来得悄无声息,就似冥冥而来的一道魔影,轻轻松松就能燃起人心内最暗的一团火,焚去一些人的命。
而且,何人无梦,何人又无欲。
他目色沉沉一顿,从何覃身上移开,看向殿内其他人。
掠过柒白时他忽想起那晚的游鱼入梦,便试探道:“柒大人,你的游鱼能不能查出楼内有谁做过此梦?”
“很难。”不想柒白干脆地否定了他这点妄念,“任何梦都有可能让游鱼变灰,想要分辨只能一一查验。而且梦这个东西,每人每夜都能做,查过一次也不算完。我倒是可以反复验梦,但被验之人却未必承受得住。”
“原来如此。”古望溪面上点头,呼吸却是一滞,一时间万魂、花种、诡梦,以及那不可测的人心,都向他涌了过来。
不仅碾灭了那点无端生出的侥幸,就连耳朵也像是被人塞了块浸了水的棉花,他听到何覃又说了些什么,但具体为何,已经听不大出了。
“楼主先不必太过忧心,魂医堂还在为此症查找典籍,就算神鬼行事,也不会没有因由。与其在这里无端猜测,不如先弄清楚目前已发生的。”
蒙蒙之中林铎的声音将古望溪唤回神,他看过去,就见她面色虽是疲惫,但语气依旧镇定如常。
就见她看向萧刻,问:“萧门主,放花种的时间是康师叔自己决定,还是梦里那个声音的要求?”
“是那个声音的要求,不能早不能晚,就在破阵当夜。”
林铎接着问:“他们为吾眬残魂而来,提前放下花种不是更好吗?”
“可如果花祸提前爆发,”萧刻想了一下道,“我们定会在冥阵严加巡查,这反倒不易于他们放出残魂和画阵了。”
林铎眉间微蹙:“不知风里放魂石也好,落栖山埋伏凌锋也罢,都是为了午时能破开岚隐冥阵而设,既然他们每一步都不肯走空,那花种之后,定有后手。”
何覃当即接道:“那这么算,也不过就是两三天的事了。”
古望溪听了这话,整个人暗暗打了个寒噤。如果那日没有柒白发现不知风里的魂石,那楼内弟子定会反复巡查,花种很容易就能扩散至整栋华楼。
璃人破阵本就让整栋楼人心惶惶,若花种再一爆发,中毒的弟子不知会有多少……到时候两把刀子并在一处,凌飒就真成了块让人切割的软肉。
他心里一阵后怕,几乎下意识地,他按了一下胸口处那个温凉的东西,才蓦地找回了一点儿活气。
好在他还有那个真正安全避世的壳。
只要用冽寒玉开启昊穹阵,那他想要的安宁便会如雪般素裹整片雪原,到时候,这诸多的繁乱就都与他无关了。
静谧甜美的幻想将古望溪飘飘然地支撑起来,他看了看正在说话的林铎和萧刻,心想,即便现在反对,但总有一日,他们会明白自己的苦心。
毕竟,没人会拒绝一条安宁的求仙通天之路。
“花种是他们早就安排下的手段,现在夺魂失败,柒大人又破阵而出,他们一时也未必会再来。况且,那些璃人要是有一战之力,就不必用这些阴损手段了。”古望溪顺着他们的话头接着道,“眼下还是要以恢复楼内秩序,清除花毒为重。”
见众人随着他的话音看了过来,他静了一下,如平常一般朗声道:“林铎何覃,明日你二人去散星山的望星石附近查探,那里并非禁地,楼内弟子和天念城的人都可去,冬狩时也有外人来此猎兽采药,所以盘查的范围要大,任何线索都不要放过。萧尘,你带上些凌锋卫,去附近城镇打探相关消息。”
反正是空口的诺言,所以古望溪说得极为顺畅:“查证线索重要,但弟子的安危也不能疏忽,花种只查一遍绝对不够。今日是在未时开始为弟子探的魂,那明日依旧在这个时辰,三位门主带弟子去魂修堂与我汇合。萧刻,你长于安魂,未时之前,你去风雪崖协助中毒弟子化毒。”
“今日事发突然,各位还需回去安抚各自门下弟子同时加强楼内防卫。自今夜起,何覃,楼内由你负责巡查,望霁弟子也先交由你调配。天念城交由萧刻,其他地方则全由林铎负责。”
“是。”四人皆朗声领命。
“待弟子无碍后,便彻查不思归一事。都将花种放到了楼内,再不找出始作俑者,那就真是欺我凌飒无人了!”说着古望溪站起身,“我要去风雪崖助弟子化毒,你们分头依令行事罢!”
说罢古望溪对众人摆手,走出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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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铎静静靠在玉境阁的一角,望着天空中独属于无星之夜的浓黑,再一次觉得夜是如此长。
可能是等得太久,她已经觉不出夜气里的寒意,但在感觉到有人靠近玉境阁时,还是周身倏然一冷。
她循着看去,就见是古望溪和何覃。
两人看见林铎都不由停下了步子,似未想到她怎会在此,沉默中,林铎先走上前,对古望溪施了一礼:“师父”
古望溪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睡不着,想来这里看看。”
一旁何覃闻言冷笑:“林门主放着自己巡视的地方不盯着,反倒要来这里看看,这是信不过我来护楼了?”
林铎容色如常:“何门主多心了,我来这里是想看看灵人身上的星阵,是否该由我们重新‘点睛’。”
玉境阁中列有昊穹大阵的阵台,是整座楼的核心险要之处,为防止祸起萧墙,所以自神建楼起,这里便不用楼内弟子守卫,只用魂化的十二灵人于此护守,昼夜不歇。
可灵人虽为神造,终究不是天地造化,无法自己引灵入窍,这就便需要楼内思者境界的修士为其“点睛”,续寿铸魂。
“本来想着明日再和师父商量此事,”林铎继续道,“既然您来了,不如现在就去看看,了了这桩心事如何?”
“好,玄音有心了。”古望溪微一点头。
见他应允,林铎便转过身,准备去推玉境阁的门。
手落刚一落上门框,预料中的魂力波动就从身后传来,林铎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而几乎同时,一点碎玉之声在她耳侧炸开。
林铎迅速躲开魂力的余波,回身就见一点霜色破夜突现,将古望溪的偷袭击散。
然后那霜色再凝,凌空落下一斩。
古望溪同何覃忙退至围栏边,但何覃的袖袍还是有一角被削了下来。
“古楼主出手还真是快,不过封楼这么大的事,还是急不得。”
一道冷倦的声音缓缓落下,就见林铎身侧,柒白的身形如同一张年久失了色彩的画纸,从被暗影笼罩的墙壁上轻轻揭了下来。
“要不是昨夜急着开阵,那今日也不会因为神罚意外露了马脚,楼主您说呢?”
古望溪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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