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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皎洁。谢隆德单脚踩在木窗上，借力翻窗而入。
谢隆德道：“阿眠，你们三个没事吧？”烛光下，他苍老的脸上堆满皱纹，银发如霜雪。几日不见，师父突然之间苍老了好几十岁。
林夕眠道：“我和多多两个没事。但是江潮受了伤，被他们关起来了。”
“嗯，没事就好，”谢隆德拍拍她的肩膀，男人来得匆忙，身上带有一股尘埃气息，“江潮那孩子也没事，你师兄信上承诺绝不会为难他。”
“嗯，”林夕眠道，“……师父，您这是还没见谢乘……没见师兄吗？”在谢隆德面前，她勉为其难地改口称一声“师兄”。
谢隆德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为师是见黑白护法戒备松弛，悄悄来的。”
难怪选择翻窗而入了。
夜已深沉，只要不弄出太大动静，谢乘渊与黑白护法都不会在这个时间惊扰她们。
男人扯过她腰间的铜币瞧了瞧，幽幽道：“为师原本想着为你们此行方便，结果还是招致了麻烦。”
他今日眉眼忧郁，丝毫不见“老顽童”的潇洒。林夕眠不喜欢这种压抑的氛围。
林夕眠道：“师父也是好意。”
“你都知晓了吧？我让你仔细着魔教，便是你师兄的缘故。”谢隆德长吁一口气，提到大弟子他便愁眉不展。
林夕眠低声道：“以前的事，师父从未对徒儿提及……即便您从前是魔教，也永远是我的师父……”她的语气里有几分委屈。
谢隆德温声道：“不是不愿告诉你，是知道太多了，会置阿眠于危难之境。”
鲜少出没桃源镇，对过去闭口不谈，是谢隆德对她的保护。
林夕眠道：“那如今，可以都告诉徒儿了么？师父，我不想隔着一层大雾观望您，我想知道……”
白日里秦玄的话回荡在耳畔。谢老怪曾是魔教护法，而今魔教教主的老师。他目睹过“拏云之战”，那时他是火烧魏榆东城的一份子吗？他与自己的母亲相识，收自己为徒真的包含水分？
所有的疑问与不解的情绪萦绕在心头。林夕眠一向无惧真相，她希望拨云见日。
谢隆德温和道：“……好。事已至此，为师也不再藏着掖着，一并告诉你。”
谢隆德靠在桃木椅上，双眸幽沉，回忆桩桩往事。
＊
三十多年前，江湖之中纷争不断。魔教“轻云阁”如日中天，各大门派都隐匿在阴云之下，惶惶终日。
彼时的谢隆德任魔教右护法，他面覆银甲，极少在门派中露面，承担暗中保护教主与教主夫人的使命。因为深受信任，跟了魔教家主姓“谢”。又因行踪不定，外界有“银面鬼影”之称。
林夕眠心里暗自道：“……难怪师父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那一天，南方高高竖起绣着轻云图腾的黑布金边旗帜，遮天蔽日。百万大军奔驰而来，正邪之战一触即发。
魔教大军势如破竹，直抵江湖名门魏榆宗，并对魏榆东城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城。
要知道，三十年前的那一天，是十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多少青年才俊慕名而来。魏榆东城人山人海，摩肩擦踵。
须臾之间，战火使整座城池一片狼藉。鲜血染红了大地，尸体堆积如山，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魔教杀人，魔教放火。
东城那条河流被血液浸染，仿佛鲜红的绸带缠绕在黑土地的伤口上。
只有一叶轻舟漂泊，好似新鲜枸杞里泡着一颗黑米。上面摇摇晃晃坐着年轻剑客，他们有的将脑袋探出小船，神色愤懑；有的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这就是谢隆德远远望见“轻舟三客”的一眼。
岸上，弓箭手手持长弓，箭落如雨。
谢隆德一袭黑衣站在城墙之上，眼瞧那一粒“黑米”越来越远，淡淡道：“已经走远了，放过他们吧。”
“拏云之战”持续一年半，最终以正派追击、魔教惨败告终。
曾经只手遮天的的魔教，成为武林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谢家携几位亲信四处逃难，居无定所。谢乘渊便是在那样的背景下出世的。
“银面鬼影”的任务从保护教主夫妇，变成保护谢家长子。谢隆德成为了谢乘渊唯一的老师。
年幼的谢乘渊格外喜欢刀，他周岁抓阄时就选了一把锋利的宽刀。谢隆德便教他练刀，将平生所学传授。
“沉吟”与“君故”双刀一模一样，是前教主与教主夫人差人打造的，做工精细，削铁如泥。夫妇二人将双刀作为八岁生辰的礼物，送给了儿子。之后谢乘渊一直带在左右，视若珍宝。
平静的生活好景不长。
魏榆东城的那场大火是无数年轻剑客夜深幽静时的噩梦。他们打算对魔教赶尽杀绝，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这场追捕长达十一年之久。
谢乘渊九岁那一年，魔教的报应终于到来。
正派为了报复，一把大火烧了谢家安身之所。
火舌疯狂舞动，浓烟滚滚。刺鼻的气息，满天的碎屑。
谢家一家四口，只有外出练刀的谢乘渊幸运地活了下来。
谢乘渊当然不知道“拏云之战”的事情，那时他还没有出生。但他永远无法忘记童年逃亡的日子，无法忘记这场烧死他全家的大火。
复仇的种子就此种下，师徒二人逐渐离心。
十七岁那年，谢乘渊有了机会，他号召过去忠心耿耿的死士，决心重振“轻云阁”旗鼓，只待有朝一日剑指魏榆城。
而谢隆德厌倦江湖中打打杀杀，选择离开“轻云阁”，成为了没有过去、逍遥洒脱的“谢老怪”。
林夕眠问：“……师父是不支持他复仇的，对吗？”
谢隆德道：“是。他的真气与刀法暴戾恣睢，眼里只有仇恨，这完全不是我这个师父想看到的……而且，而且他怎么就固执己见地认为如今支离破碎的魔教有能力与正派抗衡……倘若战事再起，轻云阁能有几成胜算……”
就目前魔教展现的手段和如同草台班子一般的财力，确实毫无胜算。
林夕眠道：“……所以师父最后才选择不辞而别？”
谢隆德颔首：“不错。当年的‘拏云之战’死去了多少人，年轻的，年长的，善良的，作恶的……他们的尸首堆出了现在的武林。正派死去的剑客不比魔教少，两败俱伤罢了……战火只会让人间面目疮痍，可你的师兄不明白这个道理。
“老夫已经一大把年纪了，如今只想喝喝酒、啃啃猪蹄，在人间逍遥自在。劝也劝不动，拉又拉不住……唉，待在魔教为师气都喘不上来，自然就离开了。”
说到这里，谢隆德勉强扯出一抹笑容，“你师兄知道你的存在。我也特意嘱咐过他，让他不要去桃源镇找你。所以你们师兄妹两人一直未曾谋面。”
“原是这样。”
与自己的猜测大差不差。
豁达自在的师父曾是魔教的刽子手，林夕眠只觉得心头五味杂陈。几日前听说“万毒仙姑”勾结魔教，她还准备好意隐瞒马钱多，结果事情转头就落到了自己身上。
……师父毕竟是师父。他对自己的所有好都历历在目，过去的事林夕眠有什么立场指责。
林夕眠道：“师父，除了魔教的事情，我还想要问您一个问题。”
谢隆德道：“想问就问。师父说了，今日将知道的都告诉阿眠，再不隐瞒。”
林夕眠道：“当初镇子上那么多童男童女，您为何选择收我为徒？是我母亲云姨的缘故么？”
谢隆德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是，是因为你母亲。当初谢家落难，我以乞丐的身份流落街头，隆冬大雪，踩在数尺深的积雪里，是又冷又饿。天地一白间，只有淡淡的豆腐香气弥漫在雪中。可惜，老夫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
“这时店铺年轻的老板娘——也就是你的母亲，她免费我煮了一碗豆花。那一碗豆花，细腻嫩滑，浇上甜腻的糖水，真是人间美味，许多年都不曾吃过……
“多年后，再路过桃源镇是桃花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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