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外面的停车场又陆续走了几辆车。
本来不大的地方现在空荡荡的,一眼望去,也就只有三四辆车子还停在那里。
显得孤单且萧索。
其中一辆就是谭辞的车。
餐厅里稀白淡薄的灯光笼罩过来,夏天的夜都显得冰冷冷的。过了一会儿,谭辞才听到安雅在叫他。
“peter,不是送我们回家吗?”
大卫纠结地看他一眼:“不方便的话我们自己打车走。”
安雅走过来,抖了抖自己的波流长发,双手环胸,浓艳的长睫一挑,看向谭辞:“老同学了,不会真让我们自己回去吧?”
谭辞抿住唇,抬步向着停车场走。
当他遥开自己的黑色SUV时,明显感觉到安雅嫌弃地拧了下眉。
他没支声,坐到了车上。
大卫自从坐到车上,就感觉到一阵窒息的气氛。
虽然安雅和珍妮一直在讲话,但谭辞却是一直在看手机。
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直到安雅打趣似地说了一句:“peter,不是我说你,当初你就应该留在贝尔伦,现在早就成了国际大师了。”
“也不至于只开一辆二三十万的车。”
大卫睁大了眼,转头轻斥一句:“安雅,你怎么说话的,我们在贝尔伦,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peter已经算是不错了。”
“那能一样吗?当年就他的成绩最好,如果他留在贝尔伦,几百万的座驾现在也不是问题。”
安雅心里像闷了一口气,在后面狠狠地瞪着谭辞的后脑勺。
大卫头疼。
从前在学校时,没有人不知道,安雅喜欢谭辞。
可是谭辞却从不上心,安雅心气又高,不想追一个没名没利又没什么钱的男人。
那样很掉价。
她想等着谭辞主动来追自己。
然而等了四年,谭辞却对她无动于衷。
三年前,谭辞又突然回国,一声招呼不打,从此人间蒸发,安雅的肺都快气炸了。
可是当着别人的面,她却又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还嘲笑谭辞根本配不上自己。
现在,这又是闹得哪出?
旁边的珍妮都讶了一下,谨慎地看了眼前排的谭辞。
她是恨姜末,恨她比自己强,恨她让妈妈失去工作。
可是她不恨谭辞啊,而且他这个年纪,开这么贵的车已经算不错了。
车里的三个人各怀心思。
大卫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小心翼翼地扫了谭辞一眼。
他好像根本没有听到,目光看着前方出神。
安雅见他不理自己,气得重哼一声,美眸扫向车里的每个角落,光洁的眉宇露出了越来越嫌弃的表情。
把安雅和珍妮送回家,大卫总算松了口气。
在国外那会,两人也算是挚友,只是这几年没什么联系。
安雅一走,大卫也开口问他:“你对安雅应该没什么心思吧?”
要有早就有了。
谭辞还是面无表情。
大卫身体转了转,面向谭辞:“你知道,安雅是个势力眼,你如果有钱有势,她一定屁巅屁巅地追着你。”
“可是她又喜欢你,自然希望你能有一番大作为,配得上她。”
谭辞还是不言语。
车子平稳地拐了两个路口。
他的姿势已经很久没有改变了,大卫看着他觉得不对劲:“peter?”
谭辞还是没答。
大卫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谭辞转头快速说道:“快到了。”
大卫:“......”
敢情他们在车上说的这么热闹,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把大卫送回家,谭辞又去了酒吧。
刚到酒吧,就接到了韩欣君的微信。
妈妈:【王世杰说,离婚手续已经办完了,他说对方一直在提钱,让我把钱快点打给他。】
离婚手续办完了?
他现在自由了?
谭辞出了会神,也没觉得这件事能让他有多开心。
倒是姜微上次找过韩欣君后,他们都怀疑是王世杰从中捣鬼,所以打算将计就计。
韩欣君答应了王世杰说的十个亿,她另一面已经报警,警言已经把王世杰的帐户监视起来,只要钱一转走,马上就可以知道去向。
到时候王世杰想赖也赖不掉了。
谭辞要了杯酒。
酒保走过来时,对他笑着点了下头。
这个时间酒吧的客人最多,吧台前都坐满了人。
他旁边的一个妖艳女子,几乎是半.裸着上半身,举着酒吧眯着眼看他。
谭辞喝掉一杯酒,起身想离开吧椅。
女子豆蔻般的指甲缠了上来,抓住他的手腕。
“不请我喝杯酒?”
她的指甲轻轻划过谭辞的手背,妩媚又撩拨的眼眸从上往下打量他,最后落在了他的大长腿上。
女子舌尖轻轻舔了下唇,笑得更加肆意。
谭辞甩开她的手,似笑非笑:“不好意思,跟女朋友约好了。”
他拿了车钥匙,潇洒地转身。
他喝得有点多,坐到车里时,还知道自己不能开车。
可是在这里他觉得安静。
从车里看出去,外面一对年轻的男女相拥着走过来,男孩的手放在女孩的腰上,女孩笑着,抬头吻在男孩的唇上。
两个人挨得很近,低低地交谈,仿佛全世界只有彼此。
谭辞看着他们走进酒吧,脑海里又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
明明他已经很晕了,可是脑海里的身影却清晰无比。
是不是只有像刘仕维那样的人,才让人觉得是翩翩君子。
他的身份从没有让他觉得有多么优越,甚至有时候觉得有点可怕。
怕周围的人都因为他的身份而接近,怕他的身份让所有人都对他虚以委蛇。
所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用谭辞这个名字。
出国留学也好,还是回国发展也好,他都是靠自己努力赚钱。
以至在国外时,同学都觉得他家境不好,一直在四处打工。
他这么努力地做人做事,以为凭自己的能力,他可以得到所有。
可是今天早上,他进到会展时,看到姜末望向刘仕维的目光,好像释放出的烟花。
是那样绚烂,那样大胆地绽放。
刘仕维优雅高贵的身份反倒成了她追逐的一道光。
那他算什么?
黑月光吗?
谭辞从车里掏出一个公文袋,里面是他给姜末准备的东西——
也是他从前的全部作品。
他希望能帮到她站在世界的舞台。
现在这些作品显然特别讽刺。
手边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来了眼来电,懒懒地接起来喂了一声,稍稍坐正了身体。
韩欣君一下子就听出他的声音有问题:“喝多了?”
“嗯。”谭辞抬手掐了下眉心:“妈,找我什么事?”
韩欣君叹了口气,没有问原因,只说了自己的话:“今天早上你舅舅给我打电话,我念叨了几句姜家的事,结果他告诉了我一件事,我想你有兴趣知道。”
谭辞一拧眉:“什么事?”
“本来病人的资料是应该保密的,但你舅舅觉得这件事牵连你的婚事,所以才破例告诉我。”
谭辞呼吸一紧。
韩欣君声音也沉了几分:“你舅舅说,上次姜末介绍他的那个病人,就是姜微的弟弟......”
谭辞一只手握在了方向盘上,身体向前微倾:“姜末和姜微认识?”
“那天在谭氏姜末知道我的身份时,她就有些不对劲,后来姜微到咖啡馆找我,我还奇怪,她怎么知道我是韩欣君。”
韩欣君说:“这样说来,一切就对得上了。”
谭辞的酒意刹时醒了过来,大脑思路依然清楚。
他想到那天在西餐厅,他一时气愤让姜微滚时,姜末马上说自己肚子疼。
今天又问他关于离婚的事。
现在想想,大约她们真的认识,可是——
“没听姜爷爷说过,他还有一个孙子。”
“我也没听说,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如果姜末和姜微真的认识,姜末很有可能也在怨恨谭家,觉得谭家言而无信。”
韩欣君问他:“姜末不知道你的身份吧?”
谭辞也不知道姜末知不知道他的身份。
但姜末这两天莫名其妙生他的气,是不是与这件事有关。
“找个机会,跟姜末解释一下。”
“我知道了。”
挂上电话,谭辞越想这件事越觉得奇怪。
姜末?
姜微?
她们难道有亲戚关系?
刘仕维送姜末回到家,两个人又寒暄了几句。
姜末走到单元门时,一楼的老奶奶刚好出来扔垃圾。
本来她已经走进去了,老奶奶特意叫住了她:“姜末。”
姜末转过头。
她搬来这个小区,单元里的邻居认识不多,一楼的王奶奶就是其中一个。
她笑了笑:“王奶奶,您叫我?”
王奶奶向周围看了一眼,步履蹒跚地走过来:“你男朋友呢?”
“男朋友?”
姜末心里咯噔一声:“什么男朋友?”
最近谭辞总是来她家,姜末怕邻居也误会。
其实误会也没什么,但她现在听到谭辞的名字,心里就像扎了一根刺。
“你男朋友今天早上一直在敲门,惊动了整个单元,后来还是我告诉他,你出门了,他才离开的。”
王奶奶笑:“你男朋友,可紧张你了,生怕你病倒在家里,差点就报警了。”
姜末:“......”
她干笑了两声。
然后,王爷爷也出来了,帮着王奶奶一起提着垃圾。
老两口相互搀扶着,还有说有笑。
她低着头进了电梯。
指尖握着手机,她拿起来,想拨出那个号码。
可是指尖一顿,又把手机收了回去。
心里纠结了很多,她想不出打这个电话的意思和目的。
打了之后她说什么,难道真要开口问他为什么这么对她?
她靠在电梯里,电梯大门缓缓打开。
上来的女子看见她时还愣了一下,往电梯里扒了下头:“你是刚下来,还是要上去?”
姜末这才恍惚过来,自己进了电梯没摁楼层。
所以电梯一直停在了一楼。
“我要上去。”她抬手摁了自己的楼层。
女子这才站进来,奇怪地看她一眼。
不知是不是心灵感应,姜末刚进门,手机便在这时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的人,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她心一慌,转身时碰到了鞋柜上,把上面的几双鞋都碰掉地上。
手机一直在响,似乎她不接,它就会一直响。
姜末叹了口气,终是接了起来。
“你回家了?”
她把书包放下,换了鞋往客厅走,只轻轻嗯了一声。
谭辞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甚至是太过平静,就像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刘仕维走了?”
“他把我送到楼下就走了。”
姜末答完,下意识地走去窗边,往外面探头。
楼下的车灯全是熄灭的,正好有一辆车驶进小区。
她呼吸一紧,紧紧地盯着那辆车。
直到它完全开进来,她看见车子是白色的,才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并没有觉得安心,反而有些淡淡的失落。
心里五味杂阵,本来以为今天她拒绝了他,谭辞应该是生气了。
难道她还能指望他出现追来她家楼下?
从她决定离婚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和他划清了界限,以后还是少接触吧。
从前觉得渐行渐远这个词有些像《再别康桥》里的意境——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可到了此时,她又想纳兰词里的一句话——
人生若只如初见。
许多美好,或许只适合停留在当初的那一刻。
其它的别再深究。
电话里没了声音,姜末没说话,谭辞也没有说话。
可能是太过安静了,姜末听到电话时传来了电梯开门的声音。
她想谭辞应该回家了。
可是下一秒,她的门铃却响了起来。
姜末心脏骤然一跳,她似乎已经意识到门外的人是谁。
犹豫了一会儿,她慢慢走过去。
楼道里没有开灯,大门打开的瞬间,立在门口的男子抬起了眼。
他斜斜地倚在门眶上,样子东倒西歪,目光也有些混沌。
姜末咬了下唇,鼻尖萦绕着浓浓的酒味儿。
她慢了半拍,谭辞没有讲话,抬手拉过她的手腕,将一个公文袋放到她手里:“这是我这些年全部的作品。”
他垂着眼,轻轻哼笑:“刘仕维的作品也不见得有多好。”
姜末看着公文袋,大约知道里面是一张张的设计图。
一个设计师,如果肯把自己的设计图纸拿出来,就等于把自己的风格思路细节完全展现在别人面前。
这是行业大忌。
“你......喝酒了?”还喝得这么多。
她记得谭辞酒量不错,却不知道他也能喝醉。
“我有些喝多了。”
谭辞站正身体,一只手扶在门眶上,眼底的光芒零乱且闪动:“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但这件事说来话长。”
“我今天脑子不是很清楚......”
他看着姜末的眼睛,仿佛声音很谨慎:“明天中午我在星华酒店的西餐厅等你......”
“明天?你不上班?”有什么话不能在公司说吗?
谭辞摇头:“我可能不会再回瑞创了。”
姜末思维一顿,就看见谭辞好像真的醉了,脑袋抵在了手臂上,微微阖着眼。
不管是同事一场,还是有缘无份的夫妻,曾经的谭辞对她还是不错的。
她看了眼他的手上:“你没开车来吧?”
“没有,我很遵守交通规矩。”
谭辞勉强抬起眼,对姜末没精神地笑笑:“早点睡吧,明天我等你。”
说完,他转身。
摇摇晃晃地走向了电梯。
姜末顿了一下,再出来时,电梯的大门已经关上。
他的脚频声在空荡黑暗的楼道里回响。
她看着电梯一层层下到了一楼,停在一层没有动。
半晌,姜末才慢慢转过身走回房。
谭辞说明天有话跟她说,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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