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徽十一年春,大雪纷飞,满城缟素。
胡笳声哀凄地推开厚重的宫门,数百名素衣少年手挽着绋绳,围在庄严的辒辌车四周,将其从宫门内缓缓送出。
今日,是护送已故太子的梓宫去往陵寝的日子。
太子贤德仁厚却英年早逝,皇帝悲恸不已,特追谥太子为“孝明皇帝”。
辒辌车前的铎声“叮呤”振响,周遭的哭号声霎时响彻了整座朔安城。
李汝萤一早便候在了宫门的西侧,正失神地望着丧仪队列行进的方向。
自她的阿兄身死至今,已有三个月。
直至今日阿兄的梓宫从宫城内送出,她才方觉着清风霁月般的阿兄,竟真的长眠不醒了。
此时她多么期盼阿兄能将车前的帷幔掀起,似往日般仪态卓然地从中探出身子,声音泠然地再唤她一声“小九”。
她痴痴地想着,浑然不觉此时她的裙角正被什么东西咬拽着。
忽地,在周遭宫人的惊呼声中,一大团白绒绒的东西像滚雪球似地,直直向着辒辌车的方向滚将过去。兔起鹘落间,便落在了辒辌车旁的一名挽郎怀中。
原本哀凄的哭号声与丧乐声,刹那间转变为了一阵响彻云霄的惊呼声。
载着故太子梓宫的辒辌车亦肉眼可见地振动摇摆,随后停滞在了原地。
众人堪堪定神后,这才看清落在那挽郎怀中的,竟是一头身长约莫三尺的白狮。
而众人头顶上方的城楼上,中年皇帝的眉头紧紧蹙起,正要发作之时,候在他身侧不远处的一名青年官员叉手行礼道:
“陛下,太子尚在时,瑞兽深受太子照拂,想是瑞兽不忍与太子长别,悲凄难掩下是才冲撞了仪仗。”
有浊泪在皇帝的眼窝闪烁,兽尚有情,何况他这个为人父的。
他偏了偏头,摆摆手示意车驾继续前行,终归不忍再看。
城楼下,李汝萤已提裙疾步赶去了辒辌车旁,打算接回那白狮。
这白狮并不是什么特地被人放进来捣乱的野狮子,而是她的宠物,如今已有一岁,是只雄狮。
待她与身边的宫人一并将那白狮接入怀中后,她才匆忙看了眼那将白狮揽抱在怀中的挽郎一眼,道了声“多谢”。
这挽郎不知是被白狮吓得,还是天生说话便不顺畅,回起话来期期艾艾的。
“公……公主不必……言谢……”
李汝萤略过他,隔着帘幔望着车内的灵柩低声喊了声“阿兄”。
此去一别,阿兄珍重。
辒辌车前的铎声再次振响,李汝萤跟着侍女后撤回了路旁,继续看着辒辌车渐渐远去。
待辒辌车与其身后的丧仪队列尽数缩成了远处的沙砾,李汝萤这才低低道了声回去。
这时,一直伴她身侧的侍女矮下身告罪道:“公主,是奴婢不好,未能牵住青青。”
青青,是方才奔向辒辌车的那头白狮的名字。
李汝萤忙扶住雾月,无奈地看了眼青青的那双青蓝中带着剔透光点的眼瞳,道:“阿月,不怪你。”
青青在她身边一向温顺,白日里也素来倦怠得很。她便从未想过在青青身上系挽什么绳索。
可若是青青真想去什么地方,雾月又如何拦得住斤两已胜过自己的青青。
何况,是她失神了,如今才回想起青青方才一直拽咬着她的裙角。
李汝萤俯身揉了揉青青的脑袋,苦笑了一声,问道:“你也同我一般,舍不得阿兄么?”
青青委屈地望着主人,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主人的手。
在它另一侧站着的内侍许慎,却犹豫地喊了声“公主”。
听到李汝萤“嗯”了一声,许慎复才沉声说:“青青方才并未触到太子的车驾,而是冲着那挽郎怀里去的。”
李汝萤抚摸青青脑袋的手一僵。
她怎就忘了往日见着相貌俊朗的青年郎君时,青青那副很不值钱的模样……!
她记得,去岁开春的探花宴后,她带着彼时不过两个月大的青青去东宫寻阿兄。
正逢一名相貌清隽的东宫属官打门口出来,她都没来得及同对方互相见礼,怀中的青青便已一头窜到了人家的怀里。
打那时起,她便知道,她养在身边的这头白狮,打小就是看脸的。
只是后来一直没再叫青青碰到似那位属官一般俊秀的人,它才没再闹出逢人便扑的事。
她现下后知后觉,方才她虽未顾得上看那挽郎的相貌,不过想来定也生得如竹如玉。
只是可惜……
是个结巴。
一名素服侍女端庄地走至了李汝萤身后,施了一礼,道:“公主,长公主在车上等您。”
李汝萤跟着这侍女上了马车。
车舆内,绥国长公主李漪坐在软榻上,面上无有喜悲,恍若不食五谷的神女。虽年逾三十,却依然容貌昳丽。
听见李汝萤喊了声“姑母”后,李漪面上的冰雪这才消融了几分。
她拉着李汝萤的手柔声问道:
“这几日你便住在我府中,陪一陪我可好?”
.
是夜,为故太子送葬的队伍尽数休憩在驿馆。
一名素服少年推门走进二楼最深处的一间卧房内。
卧房里的床榻上,躺着一名俊眉星目的少年。他正双手枕着脑袋斜靠在床榻上,语气慵懒地对来人说了声“随便坐”。
林绍不急着坐,而是抬抬袖子,神神秘秘地从中取出了一小坛酒,献宝似的语气:“喏,凝露浆。”
说罢,他揭开酒封给床上少年斟了一盅,“来,鹤余。”
申鹤余闻着久违的酒香,眼睛一下就亮了。
他忙直起身子,将酒盅在鼻尖嗅了嗅,赞道:
“嚯,还是你有本事,我可是三个月没沾过一滴酒了。不过这……该不会从驿馆里偷的吧?”
林绍已饮了一杯,道:“哪儿能啊,我姨母给的。”
申鹤余的薄唇本已碰着杯壁,闻言愣是生生将它又放回了案上。
林绍不解:“怎的这是?”
申鹤余道:“没,就是才想起来我这两日受了风寒,大夫嘱咐不叫喝酒。”
林绍道:“得了吧,你小子打小听见我姨母的名字就发怵。她又不是母夜叉,做甚怕成这样?你不喝呀,我自个儿喝。”
申鹤余是对林绍的姨母——俞皇后有些发怵,但却也没他说得那么严重。
他是觉着,故太子与这俞皇后虽非血亲,但到底是名义上的母子。
大宣早有礼制,国丧期间不能饮酒。若这酒是他们自个儿私下寻来的,左右他们与故太子没什么亲缘,喝也就喝了。
可若是俞皇后给的,他心里总觉着喝不下去。
但这话却不能跟林绍说,林绍毕竟也是一番好心。
林绍满饮两杯,表情夸张得不得了:“真不喝?”
申鹤余索性又倒回床上,闭上了眼。
林绍一笑,知道他是言出必行的性子,便不再劝他。
但其实也有个例外。
那就是申鹤余的阿娘以他那堆宝贝的“鹰鹰雁雁”相要挟。
申鹤余是家中幼子。不同于兄长那般端方守礼、知上进,他除了生了副好相貌,却是朔安城尽人皆知的纨绔。
他平素就爱钻到山林里头呼鹰逐兽,对山中的鸟兽痴迷得不行。
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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