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忙站起来,拢了拢鬓发,若无其事地走到窗前,无话找话说:“咱们是不是到开封地界了?想当年开封府尹包青天,就是在这里惩奸除恶的吧。”
顾璘瞥见少女耳尖泛出的薄红,暗忖:是该另置一辆马车了。
他淡笑道:“是啊,包大人峻节高志,为民除害,威名远播。我也曾忝列开封知府一职,却远不及他矣。”
张居正待脸上热意消散,定了定神,对顾璘道:“大人,您在开封抑豪强振贫弱,修学宫立社仓。若非宦贼罗织罪状,飞章奏劾诬告您诽谤朝政。在开封百姓心中,您也不亚于包青天了。”
“惭愧,惭愧!”顾璘连连摆手。
听他这样说,黛玉才想起来,顾璘一生宦海沉浮,正德年间曾任开封知府时,因刚正不阿受太监排挤打压,仕途备尝艰辛。
虽然顾璘有出征入辅之才,一生却从未迈进朝廷中枢,但他做到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是不可多得的好官。
顾璘从前仕路不顺,经受了诸多风雨,想为后辈撑伞。怪不得曾想让张居正乡试不中,借此磨砺他。
幸而嘉靖帝继位后,废黜了太监中官制度,否则时至今日,地方百姓,仍是宦官刀俎下的鱼肉。
但不幸的是,明朝中后期的皇帝大多宠幸宦官,疏于朝政,甚至将“批红”的大权,也交给司礼监秉笔太监代行,再由掌印太监与阁臣对柄机要。为阉党专权埋下了隐患。
就连智深计远的张居正,想登顶首辅之位,也不得不交好甚至贿赂内廷太监冯保。
高皇帝“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的祖训,在明朝后期形同虚设。养猪似的供养世袭宗亲之制,却一直无法打破。
可见所谓“祖宗成法”不是不可打破,而是在权衡利害下,没有人敢兴利除弊,并且真正做到革故鼎新。
削藩历来就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西汉的晁错,明朝的齐泰、黄子澄都下场惨烈。
黛玉不由又看了张居正一眼,心想:若他能活得久一点,是不是就能做到呢?
算了,还是活得久一点就好了。即便真做到了,等待他的只有无尽的谩骂与抨击,甚至是无情的戕害。
占地不过三亩大观园,探春想在里头兴利除弊,都遇到层层阻力,利益倾轧,还有人“慷他人之大慨,承群鸦之欢心”,最后改革付诸东流,更遑论一国成法之变。
历来变法都是向旧的食利者挥刀,所面对的阻力与反扑,都是剧烈且深痛的。
变法之人注定是逆流而行的孤勇者,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张居正眼角余光悄然瞟来,却见少女一脸悲悯地望着自己,眼中藏了些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哎,她又怎么了?小孩子心思百变,喜忧无常,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马车休整完毕,及到开封驿站,一行人才再次下车走动。驿站对面就是汴梁医馆,上面贴了正月十六才开张的通告。
张居正过来关心黛玉,问她是否身体不适。
黛玉有些恹恹地说:“些许是乏累了。”回头又提醒他道:“张二哥,你才要多保重身体,凡事都不要勉强自己。”
不要一个人殚精竭虑,将大明两京十三省都担在肩上。不要一个人单枪匹马,与民贼禄蠹为敌。
张居正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何时常劝自己多加珍重,却也只能笑着答应。
忽听到有人对顾璘说:“老师,果真是你!学生听说你升任吏部侍郎,初七起就这里徘徊等候了,好请您到寒邸一叙。”
顾璘抬眸认了半日,方笑道:“原是李川甫,正德八年开封府乡试解元。二十多年没见了,你也是一把胡子的人了。”
“李濂拜见恩师!”那人眼眸绽亮,一撩袍摆,郑重地跪了下去,“当年若非大人重修大梁书院,延请名儒讲学,哪有我李濂出头之日。”
李濂?莫非就是声驰河洛间,编写《汴京遗迹志》和《医史》的李濂!
黛玉寻声望去,就见表舅将李濂搀起,还俯身帮他拍了拍衣袍上的雪渍,亲切问道:“川甫,正德八年我转任全州知府,你是正德九年的进士吧,如今在家乡任职么?”
“哎,说来惭愧。”李濂长叹一声,低头道:“做过几任知州、同知、佥事,仕路难行,嘉靖五年后就在乡闲居,著《医史》聊慰余年。”
果然就是编写《医史》的李濂!黛玉不由想,表舅真是一位慧眼识人,提携后辈的好伯乐。
原来他不止发掘了湖广解元张居正,从前还扶掖过河南解元李濂呢!
在李濂热情相邀下,顾璘好歹同意再多盘桓一日,明天去李府做客。
翌日,顾璘带了张居正并辔去往李府,临行前还嘱咐刘嬷嬷好好照顾黛玉吃饭。
黛玉其实很想去李濂家看看他所收藏的医书,奈何女孩家不便出门。
只得在刘嬷嬷耳提面命下,乖乖做个笑不露齿,语不高声的大家闺秀。
午歇过后,还未见表舅和张居正回来,刘嬷嬷遣庄叔给她置办的新马车,倒是先送过来了。
马车新漆二年,还泛着淡淡的椒香。内外装陈十分精致娟秀,一看就是世家千金所乘的。
厢阔三尺,长六尺,高四尺,前后有门。内置的坐板,还可拼装成床,坐卧两用,十分便宜。
听说能跟林姑娘同乘了,两个丫头可高兴了,忙把引枕锦褥之物铺设好。
晴雯将坐板拼成床,笑道:“以后赶路直接睡车里好了,再不用担心骨头被摇散架了。”
“还得把姑娘的妆奁匣子搬上来,下车前要梳头的。”紫鹃又拉着晴雯去抬妆奁。
黛玉打发庄叔先去吃饭,自己在车外晒太阳,忽听对面汴梁医馆的铺板门,被人拍得山响。
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大夫、大夫,快开门,救救我娘!”
黛玉回头望去,一个半大的少年,低弯脊梁,背上驮着一位昏厥的妇人。
想是来求医的,不巧汴梁医馆还在歇业中。
驿站的驿夫对那少年说:“周大夫的家往东走五里路,门楣上刻着杏花的就是,你到那里求医吧。”
少年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道了声谢,将背上的母亲往上掂了掂,咬牙迈着步子,艰难向前走。
见他面庞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两条腿都在打晃,实在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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