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修为,简九绝非是“简”字辈中修为最高的那个,甚至由于年纪最小,他的修为远远不如简一、简蓉等人。
但潜入魔界激进派内部,人选非简九莫属。
在简九之前,仙道也曾派遣无数暗桩试图潜入敌方,但所得结果都不理想,他们要么只是在组织边缘游荡打杂,打听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要么在进入内部后突然反水,真心诚意地为魔界效劳,从此音讯全无。
不论仙道众人如何折腾,伤筋动骨的从来只是外围的“卒”,而激进派真正不可割舍的部分则上上下下如铁桶般严密坚固。
其关键到底是什么?早在多年前,星浔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于是星浔仔细研究过数个落在她手里的激进派高层,终于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无论种族、性格、所修功法,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身上带着相似的魔气。
更准确来说,是神识中缠绕着一缕来源相同的魔气。
显然,激进派的领导层中,有人长于神魂掌控,且生性多疑,多疑到会给每一个自己人上一道“锁”,这道锁会时时禁锢人的思维,强加以极度的忠诚。
所以同样演习神魂之术的简九,成为了星浔手中那颗最好的棋子。
他在此道上堪称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怀着近乎自傲的自信,相信自己即使一时间被人掌控,也终究能抵御住心灵被彻底侵蚀,也相信他自小尊敬的城主,终究能将他救回来。
“若城主需要棋子,那属下愿做制胜的那步险棋。”
——“决裂”前,简九也是这么说的,漆黑的眼眸仰望着星浔,像一池澄澈而静谧的潭水。
即使时隔多年,这段记忆依旧鲜活,可见原主对此印象深刻。
披着星浔壳子的易玦也不禁神色动容,可是……
“小九,你是我的亲传弟子,也是我一手抚养成人的孩子,唯独不会是我的棋子。”轻轻叹息一声,星浔抬眸,笑意盈盈地望向简九。
“你是我的骄傲。”
这句话,原主多年前在目送他渐行渐远时便一直藏在心底,易玦希望能替原主表达出来,弥补当年的遗憾。
简九身体一僵,有些无措地抿了抿唇,一双猫眼睁得圆润。为了掩盖心绪,他沉默地垂下头,但那一点自耳朵根晕开的殷红早已暴露了他心中汹涌的心潮。
沉默一会儿,他僵硬地抬手揖别,磕磕绊绊地说:“……事不宜迟,属、属下先去整理这些年的情报,先行告、告退。”
星浔感到有点好笑。
这别扭的性格,怎么和简一一模一样?
要不是简蓉就性情大大方方,敢爱敢恨,她都要猜测原主教出的孩子都是这样了……
星浔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背影,看他像木头人似的走了几步,同手同脚也不自知,心中莫名涌起一股诡异的……慈爱。
就好像,简九真的是她从小照看长大的孩子。
在简九快迈出房间时,星浔耳朵灵敏地捕捉到了一声闷闷的“嗯……我从小就知道”。
——我从小就知道,我是你的骄傲。
从你的每一个看似严厉实则关切的目光中,从你的每一次温柔却难以言说的沉默中。
“……”星浔慢了半拍,动作迟缓地抚了抚心口,面色茫然。
刚刚,她忽然感到心中有莫名的情绪涌动,有些酸涩,又有些欣慰,动容异常。
就好像,她真的见证了简九从牙牙学语,长到如今的风度翩翩。
半晌,星浔缓缓抬头,望向窗外的明月,心有所思。
原主真的消失了吗?和她是否存在某些联系呢?
……
魔界深渊旁。
莫枕眠把头发扎成一左一右两个圆溜溜的小丸子,哼着歌坐在断崖边缘,红伞被斜斜地搁置在一旁。
明明她脚下就是万丈黑不见底的深渊,她却毫无惧色,闲适地摇晃着双腿,以金丝绣着振翅飞鸟的银红裙摆如枝头海棠花般摇曳,偶尔拂落几颗小石子。
一只漆黑的乌鸦翩然而至,它赤红的眼睛直直望向深渊之下,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
最终他停在了红伞旁边,和人一样向莫枕眠颔首问好:“莫大人。”
忽然,莫枕眠感受到大地开始颤动,顺手撸了一把乌鸦毛茸茸的脑袋,在度鸦敢怒而不敢言的目光中从容地收回手,口中喃喃:“时间快到了……”
说着,她抬手放出了一团流动的雾气,两指一寸寸抚过雾,将它化为了一根长长的鱼竿,只是钓鱼线的末端没有挂锋利的鱼钩。
晃了晃鱼竿,莫枕眠将鱼线抛出,那姿态,仿佛她正坐在河岸边垂钓一般。
度鸦歪了歪脑袋,满目疑惑地注视着她的迷惑行为。
底下的瘴气躁动不安地翻滚着,掀起一层层气浪,大地也颤动得愈发激烈,似乎有什么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将要冲破封印,来到人世。
被骤然暴动的瘴气所逼退,度鸦不得不后退几步,几根羽毛不由自主地炸起。
但这一切都无法影响到莫枕眠,她好似一个专心致志的垂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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