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晚饭吃得越知初食不知味,全程记得最深的,是祝世荣若有所思的神情和贪婪好奇的目光。
她原本还想,今日要不要找个由头在祝府住一晚——
赫连真待她情同姐妹,比起祝家背后的利益秘密,她更希望能尽快打消赫连真对祝怀瑛的怀疑。
幸好,祝世荣帮了她。
“江神医,不知可否耽误江神医片刻,借一步说话?”
晚饭刚吃完,众人礼貌道别打算各自散去时,祝世荣竟然难得的主动叫住了越知初。
这让赫连真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祝怀瑛也不免瞪大了眼睛。
越知初知道鱼已经上钩,但她还要再配合一番,故意问道:“祝大人……同我?有话说?”
祝世荣连忙解释:“神医莫要误会,关于小女的病情,老夫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想再讨教神医。”
说完又像是怕这个理由不够充分,又道:“呃还有,老夫的身子近来也不太爽快,也想劳烦江神医瞧一瞧。”
“爹,你身子不爽利?”祝怀瑛听到这个借口,以为他真的生病,显然担忧起来。
祝世荣有些尴尬,立刻敷衍她道:“无妨,你都嫁人了,就莫要操心为父了。江神医,不知——可否……”
他再转头看越知初的时候,脸上倒是显露了三分急切。
越知初又怎么会拒绝呢,她要给别人看的戏已经演完了,剩下的才是正题,于是也拍了拍祝怀瑛的肩膀安慰她:“放心吧,我会好好替祝大人诊一诊的。”
祝怀瑛听她这么说,眉头也舒展了不少:“那就真的有劳你了,阿初。我在房内等你。等你看完我爹,咱们一起吃芙蓉糕!”
越知初微笑着对她点头,又目送赫连钰带着她离开。
赫连真也若有所思地对她点点头,跟着他们出了正厅。
片刻之内,饭桌残羹前,就只剩了越知初和祝世荣。
祝世荣倒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还站在正厅门口,他就当真伸出一只胳膊来,对越知初假惺惺道:“有劳江神医了。”
越知初只好也配合他,简单给他把了把脉。
“祝大人的脉象……”她如实揭穿:“我看着,并无问题呀。大人该是身体康健,吃得下也睡得好才是。”
祝世荣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连忙收回了手臂,讪讪笑道:“江神医,那老夫就不和你装傻了。我留神医说话,实则并非身体有疾。而是……而是……”
他说着说着又支吾起来,像是要问的问题有些难以启齿。
可越知初对此还挺意外,毕竟他连买卖人口的事情都能大言不惭地当众说出口,如今想问个长生药而已,怎么还扭捏上了?
越知初觉得差不多也该直奔主题了,索性直接替他问了:“而是,祝大人想问那长生神药的事?”
祝世荣多少有点惊讶,但很快又调整了表情,再次笑道:“是、是……瞒不过江神医。”
“哈哈哈哈哈,这有什么好瞒的。”越知初大笑:“祝大人莫不是多虑了?我等行走江湖行医之人,自然知道古往今来,长生药乃是天下人心之所求,祝大人不必忧虑,想问什么,只管问便是。”
她说得坦荡,倒显得祝世荣心虚,他连忙跟着笑:“江神医真乃女中豪杰,老夫十分佩服。那……老夫就直说了。那位高人,江神医可还有机会,能寻到他?”
“高人……啊。”越知初装作想了想才记起来,“祝大人说的,是那位我在山上偶遇的隐士吧?不过,恐怕要让大人失望了,隐士们最是行踪不定,而且,既自诩高人,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再见的……”
祝世荣的表情果然写满失望。
越知初又问:“祝大人要寻他?为何?”
她当然是明知故问了。
还能为何?
为了求长生药啊。
但是,祝世荣为何要求长生药?为了他自己?为了祝怀瑛?还是为了他那个……失踪的长子?
祝世荣踌躇了半晌,见越知初表情渐露不悦,才含糊地道:“呃,江神医莫要误会,老夫只是……对长生神药,十分好奇。也想着……倘若能找到那位高人,或许能顺利找到长生药。你也知道,如此珍稀的药材,若真能寻得,再加以尝试,没准……就能造福万民呢。”
造福万民?
越知初心里冷笑。
光禹州一府,饿死的难民就不知有多少,总不少于上万人。真要造福万民,你少吃一块海参都能省下多少钱粮?那些钱粮,又能养活多少难民?
在祝世荣口中听到“造福万民”,她差点就要出言嘲讽。
可眼下的气氛还需要再铺垫几句,她只得按捺住恶心,继续说:“若大人只是想寻药……倒也未必非得找到那位高人。”
祝世荣立刻激动地追问:“莫非,江神医也知道那药?”
“祝大人……你若想寻长生药,无论如何,北方大祁山你是得走一趟的。而北方大祁山,谁最熟悉?自然是您的亲家——连天部落的,赫连家。我的意思是,祝大人若要的是神药,大可派人前往那个叫粿丘的地方,找上一找。又何须……非得去寻那位所谓的高人呢?”
越知初说这些话时,故意用了和平时完全不同的语气。
她脸上带着不明的笑意,声音又被压得很低,仿佛刻意给祝世荣营造出了,一个“十分邪恶”的医师形象。
她说的话,不像是真的点拨,反而像是蛊惑。
“江神医,你这是……?”祝世荣后知后觉地看向她神情冷峻的脸,一时既感到意外又隐隐感到不安。
“祝世荣,你就那么想长生不老?”
越知初忽然脸色一变,话锋一转。
祝世荣当然震惊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在他府上留宿多日的“神医”,眼中却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你、你……”
“你不会也想问,我是谁吧?”
越知初懒洋洋地打断了他:“我劝你还是别问了。谢轩——”
她一提起这个名字,祝世荣立刻整个人抖了一抖。
“谢轩啊……就是问的太多,才丢了性命的。”她收起了那怪异的声线,恢复了平日里“神医江初”的语调。
祝世荣的嘴巴还张着,人却愣愣地发不出声音,只能目不转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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