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李淮初言简意赅。
红纱提灯晕开大片血光缭绕阴影,连带女子的轻声细语洇染上不详。
段听祁却平白松了口气,久悬心间石头悄然无息落地。这次寄附的宿主亦有自主意识,他尚可置身事外。
“你不知?”裴弃巫低低重复,浅浅流露几分讥讽意味。
“既然不知,那你与槐女又是何关系?”
“自然是姊妹。”李淮初应声即答,好似理当如此。
段听祁顷刻间察觉到怪异之处,李淮初分明只有一位幼妹,那李二小姐方才从听戏的茶楼回来,哼着曲儿从前院小径上跑过,闹得李府灯火通明热闹不歇,一看就是活泼跳脱的性子,和恬静内敛的槐女半点不沾边。
再者,这年龄对不上啊,槐女与李淮初同岁年方十八,李二小姐正值总角年纪。
裴弃巫平静无澜,“李家只两位小姐,槐女又算你哪门子妹妹?”
“槐女是阿妹,知知是小妹,我为何不能有两位妹妹。”
李府二小姐唤作李知,知知是她乳名。
段听祁转念斟酌,还是不对,书中叙述槐女自幼便在荒村长大,她有一个软弱无能的天阉爹,有一个重男轻女的娼妇娘,还有一个体弱多病的短命弟,但确确实实没有一位养尊处优的李家姐姐的。
即使后来槐女及笄到了鬼域不夜天,那等藏污纳垢,荒淫无度的烟柳地,一介卑不足道伎子何来机遇平步青云,攀上云中城南端方雅洁的李家。
裴弃巫复又再问,“你几时见过槐女,又是因何收她当妹妹?”
李淮初神色肉眼可见地迟疑片刻,晶莹剔透的眼珠子无神转动,视线游离略显茫然,“我在梦中见的她,见到她时就已经是我妹妹了。”
“大多时候她离得极近就像贴附在我耳侧言语,时而她又映在青花铜镜里,每每梳妆鬓发间她便吃吃对我笑,少顷在莲塘木栏道赏菏时,保不准又能在一汪清水潭中见到她身影。”
“她素来以‘阿姊’相称,时不时给我讲她的琐事,村子亦或不夜天都有,我自然也讲我的事,她一贯如影随形地跟着,出现在我周身任何地方都不离奇。”
“她已然陪我许多年,久得我都有些记不清了,可就在前些日子她突然不见我了,也不入梦来。”
段听祁听完后陷入沉思,【很怪,怪得近乎刻意了。】
心间一个念头应时而生地浮上来,如微澜处泛起涟漪。
【-.又是哪些地方刻意呢?】
【这些叙述听起来好似李淮初得了癔症在胡说八道,但她口中的槐女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槐女在不夜天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依此而论她的疯言疯语十有八九全是实话。】
【刻意的地方在于她疯癫的时机,怎么先前一直安然无事,非得挑在那个特殊的关节眼上发作——是槐女死期将至的前夕,也是原主追查失踪案的伊始阶段。】
【在原主的记忆中,他下山是接了宗门任务在云中城查失踪案,江家仆人打从出城后便失踪了,无迹可寻,他只得到周遭村落打探线索,可惜皆无功而返。行途期间,在个盛行水葬的村子,一位白发苍颜的老人嘱托他帮忙寻人,名唤槐女,说是去云衔山寻仙师了,久久不归。】
【紧接他刚在云中城南落脚,就听街坊邻里碎嘴闲聊,李家大小姐失心疯胡言妹妹失踪了,连自己名字也记岔成什么槐女。】
【他赶忙前往李府打听,从大小姐李淮初嘴里问出不夜天后当即启程去找人。】
……
【一环扣一环,就跟提前设计好似的。】
裴弃巫微噙笑意,眉目舒缓,“槐女消失前有说过谁想杀她吗?”
段听祁一下子提起神来,【裴弃巫怎么知道槐女会死?】
李淮初摇摇头,发髻间簪的步摇晃晃悠悠,“阿妹没说过有人想杀她,但曾提过一个算命道士,那是她很小还在村子的时候,有个算命道士给她卜了一签,解签时说,她命中有劫数,躲不掉的那种,最后会死在一个仙家手里。”
“算命道士,仙家……”裴弃巫喃喃自语,极轻地笑了声。
李淮初接过话往下讲,“对,是仙家,但那个算命道士说他有法子,照着他的话做,这死劫说不定能逃开。”
“什么法子?”裴弃巫凝眸望过来,黑如点漆深色中,是难以洞悉的波澜。
李淮初怔怔地眨下眼,缓慢说道,“我不知,她没说。”
【又不知了。】作壁上观的段听祁尝试咬文嚼字拆解此二人言语。
【算命道士……命中劫数……死于仙家。】
【这道长极有本事,道行高深,算得全对!】
【槐女确实是死在裴弃巫手上的,也不尽然,是被裴弃巫散魂后超度往生,在云衔竹林中。】
【槐女死得很早,书里没过多着墨描绘她的死因,只知她死后魂魄被聚灵阵牵引化鬼,在万鬼厮杀中成煞,积聚不散怨气结成红尘障,千丝万缕因果线勾连,汇成整个万骨池幻境。】
【万骨池中,四夜对应她的生平琐碎,残缺月相则映画她事事不得圆满。】
毫无预兆地,思绪在此戛然而止,只一息,又状若无事接下去。
【前两夜是因,后两夜是果,因果交织轮转,是非难辨。】
【枯骨生红颜,残树化妖鬼,死而复生,生死迭转。】
【直至裴弃巫以碎雪剑斩杀恶鬼,渡魂槐女,红尘障破,此间事了。】
心声才落下,恍地,段听祁沉寂空明心底陡升一个疑问。
【-.如今诸多变数下,此间事真能如愿善了吗?】
他谈吐呼吸间滞了片息,旋即心平气定地安抚自己的心声:【自然。】
与此同时,他清寂灵台上蹴尔响起另一道声音,直扣心扉,“还好,没泄露太多天机。”
段听祁下意识巡声自视灵台间,悄然发觉些许微妙违和——那道声音并未侵占在他灵台上,但与灵台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灵台至关重要,是修士清明守心的根基,不容他人肆意窥探。
来者克己复礼,出言提点亦未越界半分,不含丝毫恶意。
段听祁回顾始末,隐约猜到什么。
-
适才,他繁复思绪如脱缰野马狂奔跳脱,遽然间灵台上乍起的一记女声如惊雷轰顶,劈得他措不及防。
“凝神静气,守心。”语调平然无波。
随即柔和轻缓的女音给他灌了段清心诀,脑海里凭空多出些记忆片段——那些被裴弃巫抽丝剥茧刻意掩埋深底的,他曾用灵蝶寄生李淮初的画面。
〖书房烛火昏黄,灵蝶扑翅掠过案台,微蓝荧光熹微,甫一沾到李淮初,她神情趋渐恍惚呆滞。〗
见此景后,寒意逼人的压抑颤栗感如附骨之疽攀上段听祁,久驱不散。
……
他凝神平复心境,借由灵台叩问来者,“前辈,那只灵蝶是羽虫吗?”
羽虫,万骨池副本最大的金手指,能悄无声息寄生控制,亦可当心魔引,拉人入幻境,借此窃听心声。
原著里它是裴弃巫破障后才拿到的东西,正因此,在意识到此间是幻境凝成时他也没往这方面想。
况且,裴弃巫事先居心叵测地拉他入画,用皇宫里那只有自主灵识的黑猫松懈戒备心,再故技重施把他神识引附到已被寄生控制的李淮初身上,复又自导自演一出对话转移他注意,趁机别有所图窃听他心声。
丝丝入扣诱他中套,请君入瓮,防不胜防。
他都不敢细想深思,裴弃巫现今对他的来历知晓多少,“书中”、“原主”二词全暴露在他方才心声里了,简直天要亡他。
不知方才言语中什么触动到灵台上的来者,低低几声轻笑后,那道女声认下段听祁‘前辈’的称呼,转而回复他提及的灵蝶相关问题,“是,本体是幼虫,后来在尸骨上饮血啖肉喂养多了,自然而然就破茧成蝶。”
血肉?尸骨?段听祁脑子转得飞快,须臾间便想全一切,“前辈,第一夜荒原白骨上,我死而复生清醒前,裴弃巫是否已经拿到羽虫?”
“嗯,没错。”
果然,裴弃巫从一开始就在演他。
怪不得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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