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皇宫无比寂静，宫道尽头处，一列士兵提灯正有条不紊地分头巡察，他们从金碧辉煌的宫殿门前离开。
仅有一墙之隔的昏暗房间内，墙边床榻睡着的陈一似被这脚步声惊扰，咂咂嘴翻了个身。
鼾声逐渐扩散，钻进翻来覆去仍没睡着的男子耳朵里，顾池臣拽下脑袋上蒙着的被褥，那双墨色双眸在黑暗内分外清明。
他视线望上看，盯着穹顶看了许久，可他还是没有半点困意，无论怎么翻身耳边还是不断响着陈一刚才在半路问的那几句话。几缕月光透过门缝泄进来照在屋内地板上，顾池臣轻轻合上门，悄声出了房间。
院子西北角，空地那颗静静伫立的枯树突然震动了下，顾池臣抹了把砸在脸上的积雪，默默收回踢树的那条腿。
冰凉的雪花受热渐渐化成凉水滑下来，似是给人洗了把脸，雪水很凉，凉的顾池臣思绪回笼，也让他捋清两个时辰前对陈一那些没有回答上来的问。
关于这几日的所做所为思考良久顾池臣得出一条结论——他只是为了知恩图报。
想到每隔三日就会送来的那碗汤药，顾池臣对自己这个想法愈发坚定。
自顾池臣入宫，在宫人贴心照顾下他几乎每日都能喝上一碗强身健体的药汤。顾池臣身上因误食花生而‘过敏’的红疹早就褪去了，关于之后送来那些药顾池臣问送药的宫人，问他们此举是谁的吩咐。
他问罢，宫人笑着回是长公主殿下，殿下关心顾公子，挂念顾公子，若他以后还有那些需求尽管吩咐他们。
刚才脑子清醒顾池臣脑子里便忆起宫人曾说过的那几句话，站在枯树下，男子忽略心头突然涌上来的那丝异样，然后想通了纠缠他一整晚的问题。
他不过是因着那药才肯帮落长鱼做事，受人恩惠在前，他不可能不加回报，他一个堂堂诡阁阁主怎能做那忘恩负义的小人！
没错他只是不想欠别人恩情！他才不会欠别人恩情！
顾池臣边想边目光坚定往回走，却因没注意脚下方向一头撞上前方硬邦邦的树干，收到震荡雪团随之掉下来，又砸了男子一脸。
男子呆愣退后几步缓过神，就听耳边传来担忧一声。
“主子小心，哎呦您没事儿吧！快让属下看看……”，半夜被尿意憋醒的陈一刚走出房门就见自家主子闷头往枯木桩子上冲，他平时喜欢扎在说书角里，听人说过过夜游之症，还以为顾池臣也犯了，连忙过去把人拉住。
夜游的人脑子不清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上前猛的一拉，没看见男子脚后有块大石头，这一拉倒给人绊倒摔在地上。
顾池臣跌在地上：“……”
陈一傻眼，反应过来就伸手去拉人，可这回还没碰到衣角就被顾池臣抬手制止，顾池臣可不想无缘无故再摔一回，手臂撑地他自己站起来，抖着衣服粘上的枯枝烂叶。
“抱…抱歉主子…属下还以为您犯了夜症，一时情急才…不过您刚才是在干嘛？”，陈一捏紧衣袖低头灿灿给自己解释，见顾池臣眸子清明，与他知晓的夜游症半分不想，他好奇问。
闻言顾池臣手下动作一顿，抬头便对上陈一那双瞪得溜圆的眼睛。
“我刚才…”，顾池臣视线四处乱撇，还没想好理由就听陈一自言自语说了下一句，
陈一灵光乍现：“主子也要如厕！”
“……嗯，你也是吗。”
“嗯嗯！主子可要一起！”
陈一低头很是开心以为自己终于猜对了回顾池臣心思，他沉浸其中完全没注意他对面男子有些呆滞的神色，刚才陈一问顾池臣想了想顺势应下，就被拉住胳膊往后院走。
片刻后，二人回到屋子，听完墙边传来的那句兴奋的晚安音，黑暗里顾池臣顿住片刻，默默把被角往上拉了拉。
***
这日散值后，他走进女子所在的院子里，落长鱼坐在摇椅上，听见声音侧头看来一眼又将头转回去，顾池臣默默走到她身边。
落长鱼偏头枕在鹅绒枕芯上，一头乌黑的秀发松松扎成了个麻花辫挽在颈侧，从顾池臣的方向看去，女子身姿纤弱薄薄一片躺在椅子里，手背隐隐呈着一种乌紫色，指尖泛白近乎与头后垫着的鹅绒融为一体，看起来倦怏怏的。
看着她恬然淡静的侧脸，顾池臣说话声不自觉轻了些：“听说殿下今日未曾用膳，”，片刻后落长鱼听他又道：“可是那些膳食不合殿下胃口。”
落长鱼正闭眼小憩，适才她刚刚睡着就被顾池臣从院外进来的声音吵醒，困意来袭她顾不得说什么再度闭眼，下一刻好不容易才有的那点困意就因男子的说话声彻底搅散。
听着耳边那嗡嗡嗡的声音她眉间闪过一抹不快冷冷朝他吐出一个字：“吵。”
落长鱼十分不满的声音响起来，尾音里还拖着浓浓困意，让顾池臣意识到是自己的到来将人打搅到，他低声道了句歉。
适才他回到金銮殿，路过延廊便听打扫的宫女说长公主又命人把晚膳撤下今日一整天未吃东西，还听她们说之前发生这种情况时好歹还有王姑姑能劝落长鱼吃点东西，可现在竟是连王姑姑也劝不动了。
宫女又说了什么顾池臣没再听见了，他只听见她们说的前半段。
他望着落长鱼露在外面的，似乎两根手指就能捏起的纤细手腕，她整整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他想着想着再抬头就见自己走到了她在的院子，就见她又在吹冷风。
“风要起来了，殿下还是回屋内休息吧。”，他见落长鱼似乎不太爱搭理他，换了个说法问。
落长鱼上下打量他一眼，顾池臣刚刚回来还未回自己住处，是以还穿着那件绯红色官服，这些天落长鱼闲来无事在宫殿里躺着，没少听那些宫人说起最近在顾池臣身上发生的事。
她将视线转回来，音色意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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