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说,琼林宴后的第二日,早朝上少不了对卢点雪一事的争论。
傅谊本已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正欲与反对者大干一场。
只是昨日宋徽猷连夜进宫送来的一封信打乱了他的阵脚。
而此时,这封信早已被大理寺卿宋骥朗声读完,朝廷百官正大眼瞪小眼地对着那几行字发愣。
其实这是一封诉状。
它本不应该送至朝堂上,供百官阅览的。
只是这封诉状着实太过特殊了。
是由林家茶楼送至大理寺,控诉小厮卢点雪违反长工契约,欠钱跑路,要求其赔偿十倍违约金的诉状。
其言辞之辛辣有力,连魏与归这位老手都忍不住频频侧目。
可当事人昨晚已被锦衣卫押至诏狱,尚未定罪,就算林家茶楼找上大理寺讨个公道,那也不能放人出来盘问。
更何况大理寺素来也不受理“申诉冤滞”这一类的上访。且没有通政使司的审核,大理寺也不会受理状子。
自昨日收到这份诉状,大理寺不想节外生枝,准备依惯例把事拖一拖,便强压着林家茶楼的人去走京诉流程,等到皇上和朝中阁老们定了卢点雪的罪再说。
但怪就怪在林家茶楼居然有通政使司的盖章。
还一直让讼师肆意喧哗,嚷嚷着人证物证皆在,让大理寺赶紧把卢点雪找出来赔钱。
此番动静惊动了尚未放衙归家的大理寺少卿。
正逢其刚收到琼林宴上宋骥传来的惊天消息,震惊之余他不敢怠慢,连忙把这消息又传至寺卿。
大理寺少卿有苦不能言。
他既要依上司的意思保住卢点雪,又怕说出卢点雪露不了面的事实彻底激怒这群人。
是以他暂时绕过繁琐的司法流程,先去找了徽州会馆的徽商们询问解决办法,尝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然而那群徽商却是见利忘义的。
初问时,徽商们都诚惶诚恐,焦心询问着卢老爷是犯了何事,他们可以拿钱帮忙解决。
然未想一提到生意事儿,这些徽商就通通换了副嘴脸,义愤填膺地指责卢状元不守诺,是应当把人找出来好好盘问。
这下大理寺是彻底没了辙。
宋骥干脆就把这份诉状上呈给朝廷,交由百官判决。
别说,傅谊刚看到的时候,简直傻了眼。
他知道林凡安是个大奸商,在金陵的晚晴楼里用饭就连酸梅汁续杯都要加钱,没想到对待手下人时更是苛刻。
傅谊不是没查过林凡安的底细。
在金陵时,他就千方百计地想从云舒和云卷口中打听消息。
可惜那两人嘴巴一个比一个牢,天天跟他打马虎眼儿,整得他只能另作打算,即位后才有空让宋徽猷帮他查查大理寺的卷宗。
傅谊就不信,他林凡安在江南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岂不会真的安安分分清清白白,和同行没起过一点纠纷?
然而大理寺内关于林凡安的案卷聊胜于无,统共就几张纸。
林凡安,扬州泰兴县人,世以盐商为业。
自开中法实施后,林家祖辈历关陇、度皋兰,往来张掖、酒泉、姑臧之境,于淮、浙、苏、湖间卖盐数年,牟大利,资财渐丰。【1】
但到了他父亲这一代,正因开中支给而亏损穷困,故而林凡安舍盐利而汲茶利,治业滋久,拓产殖家。
若傅谊没有记错,林家茶楼的说书先生曾有次提及过,江南的林老板还有个不知所踪的孪生兄弟。
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傅谊当时就记在了心上,还特意让宋徽猷去查了一通,却没查出什么有用的。
案卷上只说林凡安确实是有个孪生兄弟,只不过在多年前就已逝去,里甲中也没了其户籍。
傅谊自是很不满意这个结果。
他前脚刚下旨将卢点雪打入诏狱,后脚林家茶楼就登门闹事,若说朝中无人给他们通风报信,谁信?
但同时傅谊也很奇怪,林家茶楼为何会在此时火上浇油,还急吼吼地赶着时辰把卢点雪的劣迹送至大理寺?
就仿佛是生怕卢点雪的事闹得不够大一般。
傅谊翻来覆去地思索了一宿,也没想明白此举的用意。
林家茶楼既已知晓点雪此时人在诏狱,罪还未定,根本就不可能把人放出来问个明白,为何还要煞有其事地向大理寺伸冤?
沈靳炳回宫复命时可是特意提到过,他早已命徽商会管里的徽商前去给林家茶楼打声招呼,说卢点雪要去赴琼林宴。
怎么到了林家茶楼人的嘴里,就变成了违反长工契约,欠钱跑路?
傅谊甚是怀疑,林凡安在这个局中有没有推波助澜。
究竟是一无所知,还是早有预谋?
他不知道林凡安是否还在江南。
如果不在,那么喊讼师写诉状的主意就是茶楼里掌事的人出的,林凡安本人不一定知情。
毕竟将卢点雪打入诏狱的主意是是他临时想出来的,满朝文武都吃了一惊。林凡安不过一介商人,哪里会料得到这个?
再者,卢点雪从入宫至被捕也没过几个时辰,京里的消息总不会已经传至江南了吧?
若是林凡安此时人已经在京城的话,他却没听到半点风声儿,这可是要让锦衣卫好好查查了。
若真是此事皆由林凡安策划,那他与卢点雪的关系怕是不一般。
可是这也很难说得通。
二人既然关系匪浅,那林凡安为何不竭力去保卢点雪,反倒趁火打劫,难不成真的就是为了讹人一大笔钱?
傅谊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这其中的深意。
其实,对于卢点雪此人,他是有点印象的。
当年云离刚辞了太傅一职后,仍对傅谊不太放心,时常给陶王妃写信,让她好好督促自己功课。
其中偶尔也会提到金陵的一些趣事,比如他的好友李卓吾又跑哪去讲学了,何时又办了个女子学堂,还收了女弟子,人很有上进心。
回乡后的云离对那个女学生的身世唏嘘不已,心中很是感慨。
同样是差不多的年纪,别人还在苦苦求学,京中的某人却还在不思进取,撩鸡逗狗!
随后回头就给陶王妃书信一份,让她好好盯着傅谊的学业,还特意叮嘱不要将此事告知太子,以防太子心软迁就。
傅谊自然肯定不会忘记那个天天被娘挂在嘴边,让他以之为榜样的卢姓女子。
然而很可惜,李先生的女子学堂没开多久就被贼人给烧了。
那学堂里的布设有不少还是娘悄悄出资捐赠的,傅谊也很是惋惜。
不过,琼林宴上沸反盈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傅谊压根就没想起过此事。
反倒是宴后娘突然急急唤他去慈宁宫商量此事,他方才想起来的。
所以说,卢点雪跟离相先生是有些渊源的。
但随即又有一个困惑浮上傅谊的心头。
既然先生都助卢点雪入了李执门下,那么卢点雪上京赶考,先生没道理不会帮衬着些啊。
除非先生压根就不知道她要入京赶考。
卢点雪自爆身份时,傅谊震惊之余,也趁机扫了一眼座中所有人的神情。
以萧首辅为首的崇正党那是相当震惊。
离相先生门下的那几个学生就更不用说了,嘴巴一个比一个张得大,显然也丝毫不知情。
也是,离相先生及其门生要是知道卢点雪有此作死的打算,肯定会把人拦在金陵,直接不让她上京。
还有,傅谊也很纳闷卢点雪怎么会想着去林家茶楼里做长工。
依正常人的思路,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通常都会找个同乡作为依靠。
她卢点雪倒是逆其道而行,不去徽商会馆找她的老乡借些银子凑活凑活,偏偏要去林家茶楼当个跑腿的小厮?
她跟林凡安和云降心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事情怎么越理越乱?
傅谊脑袋都快想炸了。
不管了,林凡安不愿保人,他来保!
是以朝会上,傅谊先发制人:
“这份林家茶楼控诉卢状元的诉状,众卿以为如何?”
他话音刚落,朝廷百官的目光都落在吏部尚书,魏与归的身上。
专业的事还得交由专业人士来才行,他们这些只读过圣贤书的两榜进士,从未见过如此辛辣有力蛮不讲理的文章,实在是不宜评点。
在众人期盼的注视下,魏与归不负众望地上前迈了一步,话却是对着大理寺卿宋骥问的。
“敢问宋寺卿,林家茶楼请的讼师是何方人士?”
“听口音,大抵是徽州的?”
宋骥的神色有些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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