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
许是天公不忍,连降了接连几日的大雨。此刻终于云过雨停,日头稍稍冒了出来,便有人家将谷物哂进院里。兰台路上诸多门铺俱已敞开了窗,将琳琅物件正对行人。
一女郎怀中抱瑟自西走来,沿途扫过许多店铺,终在一家门口停下来,将铺上金银头面细细打量。
那店家笑容满面地迎过来。见她身上穿着光华鲜艳,是眼下最为时兴的款,便愈发殷切道:“姑娘,瞧你是从西街来的,难不成是宝香楼的乐女么?”这女郎不语,只斜斜扫他一眼,唇角噙着的笑意却更浓了些。
店家见她如此,更加笑容满面,也大胆几分:“姑娘美若天仙,想必是宝香楼近来名声大振的头牌,果真慧眼识珠!”便同她滔滔不绝讲起自己这一副金包银边镶翡翠头面。
道是取了昆仑神山之玉不经琢磨而得,又以西海蛟丝贯珍珠作镶花,真真是亭亭艳煞牡丹,洛神鬓边斜叠。又将她好好吹嘘一番,饶是过路人听了也不免侧目。
女郎以帕掩唇,轻笑起来,“只听闻严老板此处货物成色好价也值,倒是未曾想到你口才也是建康数一流的,竟将我夸得这样天上有地下无。”
便自腰间取出一块沉甸甸金子来,放在他眼前桌上。见老汉看得眼都发直的模样,一时眼波流转,眸间春色荡漾,轻笑一声便裹挟一阵香风飘飘然去了。
严老汉收了金子,爱不释手地捧进怀里,正要转身咬上一口,便见身前又来了人。
眼前这女子身形高挑,身上衣裳也寡淡素静,一张脸漂亮得紧,就是太瘦了些,瞧着也略惨白瘆人得慌。
莫不是她家里人不给她肉吃?正如此想着,便听得她道:“东家,你这可有做法事所需之物?”
这女子正是观南。一行人到了建康后,本欲寻个好日子为先前殒命那几位女子一并做了法事,却不曾想接连几日都是雨,只得趁着今日天晴办了。
严老汉忙将金子收起来,一听要做法事,便了然:“又是染了疫病走的么?那是得好好做一做。”
便埋首去寻桃花剑与八卦镜,方一抬头便见眼前女子正扭头盯住远处,寻着她目光望去,便看见方才那乐女娉婷背影。
想到那乐女出手阔绰的模样,一时嘴快了些,便道:“姑娘莫再看了。那宝香楼的乐女虽说是伺候人的,可怎么也比你我这般贱民活得轻快。”
若不是他家中没有女儿,也是愿她做这一差事的,总比整日饿得面黄肌瘦好。
又扫见眼前女子瘦削的模样,便更对她同情几分。
观南尚不知晓自己成了他人眼里挨饿的可怜人,转头过来,目光似有探寻:“她原是宝香楼的乐女么,宝香楼又是何地?”
严老汉扫她一眼,“你是别处来的吧。如今的建康,谁人不知宝香楼的大名?”
见她还是茫然,恰好此时得空,便同她道来:“宝香楼乃是当今天下第一乐坊,里头乐师有男有女,听闻价高者一曲能得十万银。那场面,真是金银似雪飞,珍珠如米洒……
总归都是些贵人常去的地方,同我们这般人也无甚干系。”
顺手指指西方一栋高楼,远远望去也得见珠光宝气。
观南颔首,心中便将此地记下。见他递东西过来,便伸手自怀中掏出些铜板来。
她身上别无他物,银钱还是当日谢婌归家后硬要塞进她怀里的。又搬了几箱金银珠宝出来,却因得她居无定所茕茕漂泊,只得作罢,予她一枚令牌。
严老汉收了钱,见这女子身后长发松散随意,似是随手一挽,便道:“娘子生得这般好颜色,不若再买些首饰吧?”
见她望过来,便端上几盒饰物过来,又是一阵滔滔不绝。
观南起先还仔细听着,后听得他扯什么王母下凡钦点赐福之物,便晓得他只是信口开河。又往桌上饰物扫过去,各自大小不一,成色也杂乱,瞧不出甚么好看与否。
况且她从不往头上戴什么东西,便是买来也无用。
严老汉此刻正口若悬河般说个不停,观南一时不忍打断,便站着听他讲,实则心思已飞到别处。想到至今未见尸首的几名女子,俱是无名无姓之人,天地间忽而殒命,想必此前也未有过什么享乐。
忽而瞥见桌旁放着的几股红绳,看着倒是鲜艳结实,拿来捆住头发大抵不错。严老汉说完正口干舌燥,便听见她开口:“将这些,连同那只红绳一并包起来罢。”
于是欢天喜地接了铜板过来,转身去寻绢布。正要将包裹递给她,却忽得想起另一桩事。这红绳乃是先前为乞巧节备的,如今还剩下这些卖不出去,便想着做个礼赠了。
这女郎买红绳,难不成是已有心仪之人?正狐疑着,观南已经接了东西过去,几步走开了。
观南这厢已扯住红绳,利落将长发扎住。如今她同那位守玉道士一并暂住谢府,谢洵同其夫人对他二人以厚礼相待,视为座上之宾。
正转身往横街去,忽听得街边两人推着木板车,正掩住口鼻衔首窃窃私语:“如今这疫闹得这样凶,今年的群芳宴还办得下去么……你我还是尽早做打算,莫要为着不值之事折了命进去。”
便顿足望去,见那木板车上覆白布,俨然是死了人的模样。
群芳宴,同那宝香楼也有关系么?几日建康所闻所见悉数从她脑中掠过去,观南步下迟疑一瞬,终究是摇了摇头。
回了谢府,几人用了膳食,便欲往东北方蒋山脚下乱葬岗去。谢婌前几日受了凉,不顾父母劝阻爬起来,如今谢府对他人称她在外失踪,需得往脸上套一层面帷。
谢衍午后还需赴一场宴,只得多派了几名侍卫跟着,眼见女儿随着观南几人走了,摇头叹气起来。
谢府马车宽阔,谢婌同兄长坐了一辆,剩下一辆留给观南二人。守玉立于车侧,观南瞥他一眼,便先行避开跪地的奴仆上去了。
守玉待她进了车内,方才遣了车夫过去,自己也提袍坐进去。
车内已撤了熏香,观南正擦拭手中银剑,守玉瞧了她片刻,便笑道:“娘子乃是佛门弟子,手中这剑我却瞧着眼熟,不知师从何处?”
观南与他分坐两侧,同他对视,见他还是如初见一般笑着的模样。他二人这几日已熟稔起来,她也大抵猜到了他从何而来,只是不知怎得下了山,又恰巧与她同行。
她此行是为祓邪而来,也并无隐私不可告人,便道:“家师乃是落伽山潮音洞观音大士。”
守玉恍然,“原来是观音大士门下弟子。”如此说来,她拿着斩仙剑必是有世尊命令在身,一时也不欲做多探寻。
礼尚往来,便也报上自家名号:“我师从昆仑玉虚宫,是为元始天尊座下。”
观南此先瞧见捆仙索,已多少预见了,见其容貌尚且年青,便猜想他是惧留孙弟子,却不曾想是其师弟。
如此说来,观音大士也曾拜入昆仑,得号慈航道人,她该唤他一声师伯。
正想着此事,守玉已垂首斟茶,将一盏白玉蓝纹杯递过来。观南接过抿一口茶汤,清爽回甘,想必是上品茶叶。见他已转首去看车外,便未再提。
观南接连劳累了几日,车上略有颠簸,竟是直接睡了过去。路程算不得远,一觉醒来,不至三刻便到了山脚。
乱葬岗名不符实,实则比岗还要大上许多。石碑自山脚起绵延至天边,且此刻仍有诸多人跪着哭号,将白布裹就的尸首埋进土里。
便寻了处平坦地方,待设毕瑶坛,扬幡布旗,守玉径自上前去,袖袍一挥燃起诸灯。再奉安五方神圣,请神降圣,奉请三师相助。
口中默念熏香咒,行礼拜表,虚虚画符其上,罡步踏斗,焚表化行,上告天庭,躬谢诸神。
观南立于他身侧,以金玉之声并祝。听他口中念表,也默念起往生咒与地藏经来。
忽觉四周涌起狂风,守玉睁眼,见坛中魂幡狂舞,一时间天昏地暗,似有哀声渐起。
谢婌同谢衍立在他二人身后,惶恐不敢妄动,只见一刻后天色又渐渐亮起来,坛中气息渐稳,只余一缕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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