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垣街就在身后。
这条平日走过数遍的街道今日人迹罕见,连蝉鸣声都好似凭空蒸发在疏林枯叶间,何殊尘脚步微顿,身后那种如影随形的感觉也随之暂时消弭,他心中了然,脚下一拐,从坊间小路绕进去,进了毗邻的朱宏大街。
中秋时,朱宏大街上的菊坊开放花市,开香赏菊的传统自前朝传承,百年间不曾变过,云州人爱花,无论男女老少都喜在鬓边簪鲜花,春有杏花秋海棠,因此还不到晚间,各色花卉与妇人小姐的新衣已经香溢长街,朱宏街上群花争魁首,美人罗衫曳清影,乘风送来轻漫芳华。
纱衣飘逸,挡住了他手上的动作。
何殊尘将腰间的玉珠扯下来,用尖头在墙上匆匆画出几笔,留下一个阳爻居中、阴爻上下的坎卦符号,随后快速把玉珠戳进了从坊墙垂下的酒旗旁——府衙来人寻找时一定会走这条必经之路,此道距府衙最近,也是紧要时最通畅的入口,有这样明显的褐底大旗立在这里,来找他的人不可能看不到。
至于跟着他的人,就算看到了也未必会懂。
……
两个男人裹紧身上的旧衣袍,从土墙左右探头出来,向前试探着挪动了几步。
何殊尘闲庭阔步般迈步进了人群,灵活闪躲几道紧盯的视线,混在一众鉴花倾酒的百姓里,没走多远就将身后跟着的尾巴甩开了。
担夫挑货走街串巷,翁媪隔帘弄花,街上人来人往,一时间冲散了从四面汇入街尾的壮汉。
这样遮头挡脸的行装放在平时想要不引人注意其实很难。
但在今日,街上无人会留意这显得分外诡异的几个人,披麻衣戴鬼面的两间戏正在各处游街,人这样多,街上游荡几个与花车走散的戏子并不稀奇。
几张阴沉着脸的面孔在布巾的遮挡下闪过狠意,衣袖下手指无声勾划片刻。
领头的人抬眼观察了半晌远处的瞭望台,见其间并无反应,小幅度一摆首,手下的人立即低头重新融进人流,在长街上逐个搜寻起来。
……
马车连闯两坊,右轮在慌不择路的窜逃过程中已经明显破损了,前方是死路,再放任它跑下去连人带车都要撞得粉碎。
更不用说被祸及的百姓和财物。
风似卷石,吹得面上生疼,顾晏钊扒着马车后架翻身上了顶棚,一寸寸攀至车前,他顶着急速而来的气流拼尽全力拽住缰绳,千钧一发之际,终于弯臂将马勒住脖颈,逼迫它减速求生,硬生生截停了马车。
车厢内发出不堪重负的挤压断裂声。
顾晏钊也被它顺势顶落脊背,在泥地边堪堪止住翻滚。
车中人被摔得发出痛叫,急促喘息着,听起来伤得不轻。顾晏钊咬牙翻身起来,猛地扯掉摇摇欲坠的车帘,入目却只见季灵一个人斜躺在马车里,手掌和小臂被断木划得鲜血淋漓。
“……怎么是你?”
他后退一步,声音都有些颤抖:“另一个人呢?”
季灵疼得七荤八素,说不出话来,被顾晏钊一把揪住领口提起来,发狠道:“说话!人呢?”
季灵狼狈道:“他……咳咳……在马车跑开之前就掉下去了……”
顾晏钊丢下他,目光一寻,打开车座下的暗格,从还完好的木匣里取出一把朱色大弓和一把羽箭,头也不回就要走。
“你……咳咳,你去哪儿?”
季灵慌忙道:“你好歹先将我送回去啊……”
“不出半个时辰武侯会来找你。”顾晏钊喘息道:“放心,你死不了。”
……
轰轰——
渝江的水声像闷在地底的古老吐息,何殊尘加快脚步绕过几圈围观驱猴杂耍的人,从西侧巷口出了朱宏大街,再往前过桥头就是戎市,关口的门楼上有武侯在值守,可以暂时躲避片刻。
但他的身体刚出墙一寸,立即就有一道寒芒闪出,拦住了去路。
男人揭开头顶的斗篷兜帽,露出一张异域特征明显的脸,单手粗暴地解开碍事的葛布斗篷,一把长刀拖地,阴森森地盯住了他。
是乌桑人。
何殊尘抿唇后退了一步。
接着他毫不迟疑地向前猛冲过去,在男人下意识挥刀的瞬间后仰贴地滑出了巷子。
四周无人,这块地荒废了许久,原是分作马场给骑兵养新种的,后来不知怎么就搁置下来,挖开的排水沟还未填埋,只有一侧有几间连成片的老屋和一条窄巷。
“该死的!”
身后传来黑衣男人的怒吼,何殊尘头也不回地拔腿向巷道跑去。
……
“府君!府君!!大事不好了!”
武侯惊慌失措,闯入正堂,哆嗦着话都讲不清。
齐泰惊道:“你说什么?那么大的活人丢了?”
岳雎正在桌边饮茶,闻言霍然起身,一拍桌案,罕见地动了怒:“两个人都不见了……都是怎么做事的?我嘱咐过要看护好他们二人,不准离开半步,若是有个好歹谁担得起这个责?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么!”
赵立坤忙劝他:“府君息怒,动气于事无补,还是先想办法找人。”
齐泰也焦急道:“当务之急是找到人,还请府君拿个法子,是暂封街口还是派骑兵出去寻人,需您的令才可行。”
进来报信的武侯跪了一地,满脸绝望:“府君,华垣街上的顽童冲撞了两位大人的车架,何公子心善出去救人,未及上车那马却突然受惊狂奔,穿过混乱的人群不知跑到了何处,属下等人去找时已经不见了身影,前后眼睛都不眨,我们是亲眼看着的,马车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马车带着季大人狂奔而去,属下等人追出去,阻拦无果便想立即回来报信,谁知等回头时,又发现何公子也不见了踪影……”
如此飞来横祸,常人哪里能承受得住。
武侯痛哭流涕道:“求府君饶命……”
“马怎么会突然受惊,不对……”岳雎脸色微变,问赵立坤:“过节时不会查得太严,是否今早就城门驰禁?”
五更天后瞭望台上街鼓响毕,便依次开启各个城门,按理来讲应该只有晚上的宵禁放得松些,城门口还是要严阵以待,但人人都想过节,心都不在肚子里,自然也不会认真去查,毕竟此前从未出过事。
赵立坤点头:“城门的搜查确实会宽松一些,只有在各个坊市的入口才搜身仔细盘问。”
岳雎心道不好,想起不久前都护府的警示和吕一炜的那句无心之言,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他骂过一通,已经冷静下来了,道:“速去传搜火令,命瞭望台明火巡城,各坊武侯铺设拒马桩,随时准备拦下马车,另严查街口行人,凡别州人士、举止异常的,一律搜身,无度牒文书不得过——传令骑兵,不。”
他面露忧虑,道:“骑兵不能动,街上人满为患,骑兵开路太惹眼了,冲撞下来又是一场骚乱。”
赵立坤思索道:“季大人不善躲避,何公子又年纪尚轻,在瞭望台上向下找到一辆马车并不难,若是情况紧急季大人跳车而逃,受了惊吓想必也不会跑太远,府君命人在华垣街周围各坊寻他们,说不准能找到人,何况临行前府君安排武侯在车后随行,想必不会太糟。”
回来报信的武侯急忙叫道:“大人说的正是,马车冲出街道时,有人看见周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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