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该咸鱼上场摆烂了》全本免费阅读 ggd8.cc
呜咽声散开,瞬间惊醒隔间守夜的倚云与兰嬷嬷。
兰嬷嬷是沈长宁母亲的陪嫁嬷嬷,一手抚育大了沈长宁,如今在照料沈庭萧。
二十余年的主仆情谊,兰嬷嬷在如今的沈家,很得敬重。
两人忙起身,但欲撩帘时,禁不住面面相觑。
倚云小声:“……真要进?”
兰嬷嬷脚步停了停,猜到什么,眼睛在倚云身上一扫,缓缓问:“你害怕?”
“我没有!我不怕!”倚云嘴硬。这么多年,在沈长宁身边,唯一学会的原先性格里没有的就是逞强。生怕自己在人前不经意间露的怯弱,让自家主子被人耻笑了去。
“……可我害怕。”兰嬷嬷双手捏着帕子,心里七上八下的,忍不住翘脚向里看,满脸皆忧。
里面没点灯,只有屋外落雪反出的光打透窗,投向视线远处,看不太清。
目光受阻,听觉倒比寻常灵敏三分。
起码,听哭声还是挺明显的。
到底是因着什么事,四更天还被打?
正想着,就听内里传来声音,“还去不去大理寺报官抓我!”
“去!马上去!!”
“嗯?”
“我让他们抓我,把我拖进去判刑关禁闭,呜呜呜……”
门口的兰嬷嬷:“……”
旁边的倚云:“……”
噗——
两人忍俊不禁。
沈庭萧脑袋被沈长宁锤进枕头里,自觉丢人,也不想出来,兰嬷嬷和倚云进来时,还维持着原先姿态。
倚云先进,人去点灯,兰嬷嬷顾不上别的,脚步加快,一溜烟来到床边,去看自己的小心肝。
“哎呦!我的小祖宗!姑娘打哪儿了,快让老奴瞧瞧!”
有唱红脸的,自然要有唱白脸的。
这些年,两人都习惯了。
兰嬷嬷的怵,是真怵,沈长宁教育起沈庭萧时,从不留手。
沈庭萧这孩子,说听话,自然是听话的,可若说起胆大,其它家的百个加一起,也比不过这一个,小时还站在阁楼上,做势欲跳,要做空中飞人。
当晚,她都差点跟着沈长宁一起抽他。
后来发现沈长宁抽得极狠后,又开始反劝。
沈长宁现在身上都是疼的,说不定明早起来还要发青,自己拿着红花油在手里揉开,坐在镜前,扯开领口,小心涂在肩胛骨。
另一头,兰嬷嬷哄了几句,将沈庭萧拉起,抱在怀里,正装模做样地挤着泪,要为他伸两句冤,再带他去给沈长宁道歉,没想到话刚起了个头,猝不及防看见沈庭萧的脸——
下午那一磕,不仅下巴破了,连带着下嘴唇都摔肿了,再向上,是青紫的左眼,听说是摔倒时,这地磕在了其他人的脚上。
“好祖宗!嬷嬷在呢!我的小祖宗,你当真是让老奴——”
爱怜二字还未出口,兰嬷嬷猛低下头,拉过帕子,挡住下半张脸,肩膀耸动。
笑死了!!
躺着的时候瞧还觉得可怜,醒着时候瞧,味儿不知为何,就变了。
沈庭萧不理解兰嬷嬷为何突然间态度大变,甚至在想,自己是否将哭笑混淆。明明是对方是哭到肩膀颤抖,自己却听岔了。
他弯腰去瞧兰嬷嬷的脸。
兰嬷嬷脸挡着,但实打实能看出,她在笑,且是大笑。
沈庭萧心中生疑,再生惊,想着是不是突发了癔症,忙下床去拿镜子。
族学里的老先生是个博学之人,闲暇时,常会与他们讲些民间轶闻,他对四书五经没印象,这些事倒是记得分明。
民间常说,铜镜通阴阳,僧道给神像开光时,就多用铜镜引正午阳光晃照。
他来到沈长宁身边,见她在用,脚步一停,很快,露出个讨好表情,指指尚在笑的兰嬷嬷,伸手搬来镜子,向床边疾跑而去。
中途,视线不经意间掠过镜面——
周遭点着数盏灯,其中两盏还未来得及笼上灯罩,一走一过间,火苗跳跃,明灭不定,镜子里晃映的脸上光影也跟着时明时暗。
沈庭萧脚步猛停。
小手拿着镜子,忽而上举,呆呆注视。
两息后,忽调转身子,面向光源,再看一遍。
伤痕完完整整的暴露,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
沈庭萧扭头,看向尚在笑的兰嬷嬷,终于理解她为何突然间大变脸色。
他不喜欢读书,老先生讲得再好,他也听不进去,晌午饭后,老先生讲经的声,落在他耳中,和摇篮曲无异,不知不觉便睡了去,铁马不久便入梦,他好像有些将梦境和现实给混淆,慌乱中四处奔逃——
沈庭萧缓缓将脸调转方向,只觉得自己要被自己的羞耻给烫死。
兰嬷嬷哪是哭,她分明是笑。
可怜他一番心意。
沈庭萧没脸见人,埋头在沈长宁怀里,不肯起来。
见状,兰嬷嬷猛低头,怕自己再笑出来。
沈长宁摸摸他的头,忽想起上辈子收到的边关军书,沈庭萧当时才十五,却已能独当一面,率军千里突袭,连夺三城。
就是设计陷害,直到死,他都未降。
……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独自一人,在风雨中,长大了。
兰嬷嬷实在是难压心头的笑,心知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掩着唇脚步匆匆走了,倚云伺候二人重新入睡,再吹熄灯,随之也离去。
沈长宁侧躺在枕上,沈庭萧神思疲沓,已昏沉沉睡去,手紧紧攥着她的袖口,眼角细瞧,尚有泪痕。
沈长宁略微搭上眼,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梦境纷来。
前世。
阳春三月,杨柳河畔,天色微晚,周遭瘦竹斜出,沈长宁坐于亭中,远处有人合奏笛箫。二者合奏,锋利与缠绵交叠,余音如缕,袅袅不绝,裂石穿云,惊破桃花。
她偶尔远眺,但见二人身影。
其中一人她识得,是秦均行。
出神之际,身旁忽多出一人,是秦均行的妹妹,那人半是乞求半是讨好,笑道:“他是个好苗子,哥哥想教他秦家枪。”
沈长宁哑然。
沈庭萧什么时候认识的她?
对方却拉着她向河畔走去,“他真的是个好苗子,不信我让我哥哥和你说。”
箫声不知何时已停,只余一尾残音,如轻风流水,拂过面颊。
她知道秦均行懂笛,却不知吹箫者何人,来到河畔,人欲问,抬眼却只瞧见秦均行一人,旁侧空空,只有些许被马蹄压弯的野草,延绵前行。
记忆至此消散,沈长宁睁眼。
远处,天已微亮。
沈庭萧睡得不安稳,不知何时,已隔着被,扑向她怀里。
沈长宁未动。
上辈子她嫁与闻钰后,沈庭萧并未离开秦家,反而一直长在秦均行身边。秦均行恨她,未放过姚家,亦未放过沈家,却饶过了她唯一的弟弟。只是沈庭萧,到底以最惨烈的方式死了。
沈长宁上辈子始终不懂,两军对垒,分明是定胜的局,秦均行为何偏要让沈庭萧一人领兵突袭。
八百骑兵,迎战对方三万大军。
她想要沈庭萧入土都做不到,带回来的只有他半截沾血的长枪。
她抱着枪,心痛欲死。
秦均行脸色苍白,站在那里僵若泥塑,无有一言。
-
晨醒后,沈长宁起身洗漱。
沈庭萧用被蒙着头,装着未醒,直到沈长宁让兰嬷嬷端来早膳,才扭扭捏捏起来。
兰嬷嬷经过昨晚,已能憋住笑,维持着以往大家嬷嬷的做派,满面祥和,待和沈庭萧对视时,还生出一抹伤心,用帕子压压眼角。
沈庭萧瞬间想起昨晚兰嬷嬷用帕子掩住下半张脸的场景,目光登时定在粥上,怎么也不肯离开。
方慧饭后来瞧,也笑了两场,说道:“等你好些,我带你给老先生赔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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