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谢四夫人心中再不情愿,只要谢长陵发了话,此事便算是一锤定音,再无谢四夫人说话的余地。
她只得先把能抢到手的抢到手:“长明留在大司马处,我们过来看他,这下你总能签了罢。”
时至今日,也只能如此了。
姮沅签上名字。
她在落款时想到谢长明私逃出来,在月亮湖畔寻到她,月沉湖水,光灿如星,文弱的青年恳求地望着她,求她不要嫌弃他,收留他。
“等明日阿爹阿娘醒来,必然勃然大怒,一旦让族中知道,我被逐出族谱事小,就怕我与你领不了婚书。圆圆,你会不会因此嫌弃我,不要我?”
那时姮沅便坚定地摇摇头,对谢长明道:“我不在乎那个,我们农家成亲也没有婚书,都是扯块红布做身新衣裳,摆桌酒席,让周遭知晓便可。一纸文书算不得什么,最要紧的是我们能日夜在一处了。”
谢长明深深地看着她,往日担心的事在此刻被圆满解决,他松了口气后,便激动地抱住姮沅:“正是这样,我们不在乎虚名,只要能相守一生便可。”
此刻姮沅一笔一画地签下名字时,就在心里默念着谢长明的话。
不在乎虚名,只要她还能伴着谢长明便可。
姮沅刚签字画押完,还未等墨迹晾干,谢四夫人就迫不及待地把和离书夺了过去,转身对谢四老爷说:“走,看长明去。”
谢四老爷没说话,只是用恳求的目光看向谢长陵,直到谢长陵颔首,两人才长舒口气,携着和离书飞快离去,若姮沅还有闲心瞧他二人的背影,很轻易地就能感觉他们在落荒而逃。
等离开了正厅后,谢四夫人觑着带路的女使远远地在前头,听不到他们二人处的谈话声,浑身紧绷的弦总算松弛了下来,她咽了口唾沫,问:“老爷,你说大司马要我们出面让长明和离做什么?他们本来就是私奔的,不算数的。”
谢四老爷的心也很乱,方才在正厅里,谢长陵虽是和颜悦色,但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人素来就是个人面兽心的,他看起来脾气越好,落的刀子就越疼。
作为领教过谢长陵真面目的他很清楚,谢长陵今日春风满面,心情不错恰是因为寻到了能教他满意的玩乐,而那时不时会刮在姮沅身上的目光,又让谢四老爷不敢深想。
他粗声粗气地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大司马交代的事我们都办到了,长明也有人照顾了,你还打听什么?难不成你还打算管教大司马?连皇帝都拿他没奈何。”
谢四夫人忙为自己澄清:“我哪有那种胆子,你别胡说。”
明明是一家子,这做叔叔和婶婶的谈起自家侄子,竟然跟躲避毒蛇毒蝎似的。
*
“等他们看完十一兄了,嫂嫂再去吧。”谢长陵温言道。
姮沅自伤心中回过神,无意识一眨眼,眼泪又落了下来,她下意识想用袖子擦,抬手才发现自己身着绫罗,实在不敢这般糟蹋。
“嫂嫂,我来。”
谢长陵取出他的帕子,还没等姮沅反应,便径自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略微抬起头,目光与那深邃的眼眸对视,实在太近了,她能清晰地看到冠玉般的脸颊上每一寸的肌肤纹理。
下一瞬,柔软的巾帕就抵在了眼角,她迅速眨了下眼,那瞬她还以为谢长陵会亲下来。
这是比上药更为亲密的动作,尽管谢长陵的手指是隔着巾帕与她接触,但帕子太薄,摩挲感还是能准确无误地传递到眼角的肌肤上。这便罢了,更让姮沅不自在、急于逃脱的是落在脸上的丝丝缕缕的气息,虽则无形,却又霸道,仿佛无处不在,织成了紧密的网,将她的呼吸网住禁锢。
就在姮沅要开口时,谢长陵撤开了身子:“好了。”
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跑了过来,她终于得以喘息。
谢长陵笑她:“嫂嫂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呼吸都不会了。”
姮沅犹豫了下:“大司马对家中每一位嫂嫂都是如此吗?”
她问得委婉,既怕得罪大司马,又怕是自己想太多了,自作多情,但更多的还是羞耻让她不敢开口。
谢长陵道:“我只对小嫂嫂如此。”
姮沅一怔,手脚冰凉。
谢长陵慢悠悠道:“因为我其余的嫂嫂都是名门贵女,背后有各自的娘家撑腰,只有小嫂嫂这般可怜。”
姮沅:“是……是吗?”
她竟松了口气。
若方才谢长陵大方地承认下来,姮沅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她固然不情愿,但谢长明还要靠谢家公中出银子养着,一个权倾天下的大司马是很容易就能影响到族中的决定的。
姮沅道:“我没事的,只要长明能好,这些都不算什么。”
谢长陵若有所思:“嫂嫂与十一兄的感情竟这般好?”
姮沅不好意思道:“你应当知道我们的故事。”
谢长陵道:“确实知道,只是谢家规矩严,四婶婶又有望子成龙之心,十一兄自小万事不能做主,他叛婚与嫂嫂私奔,我以为是反抗多些。”
姮沅怔了怔:“长明这般与你说的?”
谢长陵道:“他没有与我说过,我与十一兄并不相熟。”
姮沅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她回忆起与谢长明的过往脸上总是带笑的,跟浸了蜜糖的苹果似的,甜得能让人觉得牙疼。
“他是我最喜欢的人,我是他最喜欢的人,我们应当可以相伴到老的。”她目光黯淡了些,“可惜天公不作美。”
谢长陵深思道:“若此刻有法子能让十一兄好转,嫂嫂是不是可以为之付出所有?”
姮沅坚定道:“是,我愿付出一切。”
“包括性命?”
姮沅正要点头时,谢长陵又不紧不慢地添上一句:“包括贞/洁?”
姮沅怔住了,也是心生警惕了,她试探地看向谢长陵,不知这只是随口一问,还是某种试探。
谢长陵笑了下:“嫂嫂别那么紧张,大夫都说回天乏术,这只是一种假设。都说贞洁对女子无比重要,我才特意点出。”
是他惯常的笑,浅浅的,不到眼底,却因为那张俊美的皮囊,总是能欺骗的人放下戒心。
但姮沅不知道怎么,总觉得心慌慌的,明明是艳阳天,风穿林过堂,热醺醺地往人身上吹着,她却在意识到这里不知何时只剩下她和谢长陵两人后,脊背出汗发凉。
姮沅再不肯听从谢长陵的建议,为避开谢四老爷和谢四夫人再在此刻逗留了,她忙起身告辞。
谢长陵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轻哼了一声。
警觉倒是警觉,大概每个不能保护自己的弱小生物在感知天敌靠近时,本能都会拼命地提醒她逃跑。
可事已至此,网早结成,姮沅还要怎么跑呢。
*
谢四老爷和谢四夫人被允许逗留大司马府的时间很短,等姮沅赶去时,他们已被女使带着离开了。
也就这短短的时间,谢四老爷和谢四夫人双双老了几十岁,两人走路都开始蹒跚起来,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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