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邃，像一块浑浊的幕布笼罩在废弃码头上方。昏暗的灯影随着潮汐起伏，折射出铁锈与垃圾之间的寒光。从破损仓库的天花板缝隙往外看，仿佛依稀能见到远方熊熊燃烧的工业区——那里曾是他们刚刚逃离的炼狱，如今灰烬与硝烟滋生，正逐步延伸到港口每一处。乔伊紧贴着冰冷的铁壁，耳边是同伴们低声交谈与教授微弱的呼吸交织，就像大难临头前最后的平静。
自他们把教授送进这狭窄仓库，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期间，鬓角斑白的青年和医生联手修复了一台氧气机，用尽各种破旧零件拼凑出勉强能用的输液装置。学姐一直守在教授身边，连眨眼都很少，生怕失去这个为数不多的生机。瘦削男子则在仓门口一遍遍观察外面的动静。林忻与顾子衿轮流警戒，预防黑市雇佣兵或“H”的队伍突然闯入搜查。
仓中一盏油灯发出不稳定的火苗，映照着每个人的紧张神色。乔伊坐在角落，一手握着短刀，脑海里再度响起熟悉的嘲弄：“要么趁现在逃走，丢下那条注定无可挽回的命？要么就在命运轨道上与他一起沉沦？”乔伊知道这声音属于她内心深处的“拉普拉斯妖”，那个象征“宿命计算”的阴影此时像一条毒蛇般缠绕。她勉力甩开这种念头，专注于现实：他们必须带教授离开这里。这不光是为了个人恩怨的结清，更是一种对“命运注定论”的挑战。
“……黑市还有三小时左右就会进行全面搜索。”瘦削男子低声说，“同时，‘H’的装甲巡逻车也在往这靠。可以预见，这片区域将被双重挤压。若我们留在仓库，迟早被堵死。”
学姐抬头，嗓音有些嘶哑：“所以，我们没有别的路？”问话却亦是自答：没有别的路。他们只能想办法把教授转移到废船上，然后凭借那可能仍能发动的旧引擎，舍命一搏离开。即使船行速度龟速，甚至在半途抛锚，他们也必须赌这一线微光。林忻、顾子衿和乔伊都无言地互相点头，目光中是一致的决心；医生与鬓角斑白青年也无法提出更好办法。
为了确认废船具体状况和观察黑市守哨分布，半个多小时前，乔伊随瘦削男子和林忻潜行过去侦查。那一幕至今还深刻在她脑中：两名黑市打手守在栈桥尽头，随手抽烟、互相对骂，似对码头夜班心生厌烦。稍有不慎，他们就会被发觉，而以他们现在的装备，还带着重伤教授，难以同黑市展开正面硬拼——更别提“H”也在加派人手。乔伊当时躲在咖啡色危楼后，紧张得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她竭力让自己回神，告诉自己：活下去，不光是为了教授，也是为了证明，那曾经在实验室里不可撼动的“命运预言”并非绝对正确。
她把侦查情况原原本本报告给仓库内的人后，瘦削男子提出夜半时分出发：“等到后半夜，巡逻班次最松懈，就推着担架往废船移动。若我们运气够好，也许能避过哨兵。若不幸被发现……只能拼死突围。”他的话让所有人都清楚，这是一场步步惊雷的赌博。一旦失利，将无处躲藏。
夜的脚步在焦躁中显得异常漫长。为了让教授获得更多休息，大家在仓库里又拖延了至少一个小时。除了给他做简单的吸氧和输液，还想看看他能否在转移前稍微恢复一点体力——总归得让他的心跳稳定起来，否则奔波途中随时可能失去呼吸。学姐这段时间几乎不离教授身侧，轻声呼唤他的名字，但教授的意识仍深陷昏迷，有时会咳嗽几声，却难以张开眼睛。
终于，距离天明大约还有三四个小时，空气里混杂着海潮味与机油腐味，夜色反倒更加凝重。外面稀稀拉拉的爆炸声与金属撞击声此起彼伏。远一点的位置似乎传来隐约吆喝，谁都无法确定是黑市的巡逻队在搜查，还是“H”的武装车队再度增援。瘦削男子探头望了下，招手示意：“差不多该走了，再晚就可能遇上他们换班。”
乔伊与林忻小心地将教授抬回担架。医生扶住输液瓶与氧气管，嘱咐道：“千万别让他的头再受撞击。”学姐取出仅剩的绷带，替教授固定住右臂。顾子衿从旁协助，脸上写满忧心，却没有退却的意思。每个人都知道，这趟路生死难测，但再留也只能等死。
在瘦削男子带领下，众人关掉仓库里那盏油灯，小心推开沉重的铁门，暗中摸索着走出这片藏身之所。外头苍茫的夜色包围着他们，码头上散落废弃集装箱与生锈的Machinery，仿佛逝去文明的遗骸。乔伊拽紧刀柄，不断提醒自己：“别怕，勇敢一点。”可就在他们刚拐过一个废旧集装箱时，忽然听见前方传来压低却清晰的对话声。
一阵紧张在队伍里瞬间弥漫。林忻举起手让大家停下脚步，这时他们才发现不远处有三个人影，正聚在一起讨论什么。看衣着，半是黑市打手，半是来路不明的某种线人。那人影还夹带着一只大狗，正朝着这片区域警惕地逡巡。
若在往常，乔伊或许还会想等待机会潜行绕路，可他们现在拖着担架，教授随时可能咳嗽出声，引起注意。瘦削男子小声咒骂：“该死，他们怎么提前跑到这边了？”学姐一把扶住担架，紧张到呼吸紊乱。医生匍匐在教授身边，竭力稳住输液管。他们只能屏息躲在暗影里，祈祷那条狗不要过来。
然而天显不遂人愿，大狗的嗅觉远比人类更敏锐。只见它原本漫不经心地晃着尾巴，忽然鼻端一抽，朝乔伊所在方向发出低沉的警戒咆哮。站在它身旁的黑市打手立刻提高声音：“谁在那边？出来！”那几个人随即分散包抄，拎着枪快速靠近。
电光火石之间，林忻跟顾子衿对视一瞬，迅速伏地挺身，举枪瞄向来人。乔伊也将短刀握得发紧。她回头看向教授：此刻最要命的是教授根本无法自保，一旦爆发激战，枪声必定惊动更多敌人。可这又能如何？再拖一秒，便被围死。就在对方冲近时，学姐咬牙低吼：“打晕他们！保护教授！”
一片混乱中，林忻先开了一枪，撂倒那名端着步枪的壮汉。顷刻，黑市打手们暴怒地回击，火舌在夜色中闪耀。瘦削男子和几个同伴也赶忙抬枪射击，子弹四溅，打得海水和钢板叮当作响。大狗狂吠着扑过来，被顾子衿一脚踢翻，抽刀砍翻其颈侧。血腥气在夜里极其刺鼻。乔伊死死咬住唇，手上微微颤抖：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杀人，但在此境，她唯有挥舞短刀，协助林忻制住另一个扑上来的敌人。
几秒后，枪声与喊声戛然而止，三名打手不是被打昏就是倒在血泊里。瘦削男子踉跄地扶住一只擦伤的胳膊，神色惊魂未定：“快！我们得马上离开，不然附近的同伙很快会赶到。”乔伊看向担架上的教授，他的眼皮颤动得更厉害，似受到这场枪战的惊吓。医生赶紧半跪着安抚教授的胸口，小声道：“别怕，别怕……”可他自己也在发抖。
子弹的硝烟味犹在空气中盘旋，血迹顺着地面缝隙流淌，仿佛下一刻就会形成新的修罗场。众人不敢迟疑，继续往码头深处疾行。枪声也许已经惊动远方的黑市增援，谁也无法确保接下来不会迎来更大规模的袭击。乔伊一边推着担架车，一边在心里与“拉普拉斯妖”的阴影抗争：这就是命运要告诉她的残酷？她为何仍要继续？她不愿舍弃任何人哪怕看似毫无胜算。
一路风声鹤唳，林忻和顾子衿轮番探路，学姐更是寸步不离教授身边。瘦削男子带领下，他们七拐八拐，终于在半个多小时后，抵达了那艘锈迹斑斑的废船附近。与其说是一艘船，不如说是被废置在浅滩上的巨大铁块：船舷残破，甲板上堆满杂物。幸运的是，机舱位置尚能进入。此前他们了解过，这艘船的发动机也许还勉强运转，只不过需要大量柴油和临时的电修工作。
夜雾厚重，令船身看上去宛如怪物的轮廓。学姐抚摸教授苍白的面庞，轻声唤道：“我们到了……撑住。”鬓角斑白青年和医生率先跳上一块铁板，一起去查看机舱。林忻与顾子衿则将打晕的敌人枪械收拢，以防下一场战斗。瘦削男子招呼乔伊一起合力将担架推到甲板下的缓坡，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担心塌陷。
当他们总算成功把担架车抬上船，安装好氧气机与输液架，所有人都累得气喘吁吁。甲板上死一样的寂静，只能听到林忻低声抱怨：“这地方还能开走吗？”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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