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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品人……”熙攘街市,屋楼鳞次俱只黑白二色而贩夫走卒男女老幼穿行其间,或笑或骂竟栩栩如生,金不换置身于不绝的人流中好半晌才唤回心神看向面前牵驴的货郎“你说,我是妙品人?”
那货郎弯腰躬身,脸上的笑容谄媚极了:“您一定是刚升妙品,刚到城中还不清楚吧?您看您这通身的勾勒,流畅自然这所用的墨色深厚浓郁实在是气度不凡,使人见之忘俗啊,比小人以前有幸见过的那些五司当差的‘能品’大人们都要好看……顶多、顶多就是您肩上画的这些东西奇怪了点……”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拿眼打量金不换。
只见这位“妙品”的贵人衣饰固然华丽复杂,可头顶肩上却画了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的中间高两头宽像元宝也就罢了旁边还有只活灵活现的小鸡正踩在他肩膀上“叽叽”叫唤一副嚣张模样实在大煞风景。
听了这番话后,金不换的神情已陡然凝重。
那货郎顿时心头一跳,误以为是自己方才口无遮拦开罪了贵人,连忙补救:“但光这些已是小人这等‘凡品人’拍马都赶不上了便再卖八十年的货恐怕也赚不出其中一笔呢……”
殊不知金不换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些——
进到画城中的时间虽短可由自己的情况便知整座城池皆在画中而外人入城便是入画其形貌完全与入城前所作自画一般无二。
但糟糕的是画要分品人要分等。
不久前还未入城时周满那一幅潦草的柴棍人自画一下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金不换抬手压住自己狂跳的眼皮直接打断货郎:“你这般的是‘凡品’五司当差的是‘能品’我这般的是‘妙品’那只用六七笔就画完的是什么品?”
那货郎一愣:“六七笔?”
他原本谄媚的脸上忽然露出了轻蔑的神情:“您说的不会是那些‘六笔贱民’吧?他们笔残墨少地怎配入品?您不用担心被这帮贱民污了眼刑司的大人们今日刚追到一批想必很快便能抓起来铡了!”
——抓起来铡了?
金不换心里顿时骂了一声心道自己就不该相信周满有运气这种东西只问:“你可知这批贱民现在何处?”
那货郎一惊先前的轻蔑不知怎的一下变为了惶恐
这一
刻,金不换感到了一股寒意。
白帝画城,与自己所想,竟是天差地别。
观这货郎对他的态度,便知这城中非但有等级,且等级异常森严。所谓不能入品的“六笔贱民”在这城中,更是当权者竭力想要扑杀的,而城中常人自然避如蛇蝎,唯恐有半分牵连。
那周满的处境……
金不换是在周满之前入城的,尚不知自己入城之后外面又发生了什么,心中越发不安,此刻念头电转,面上却反而露出和善的神情,弯腰扶那货郎起身:“阁下不必惊慌,我只是有要事要与刑司诸位大人相商,问问他们现在何处罢了。”
那货郎依旧战战兢兢,甚至还在发抖。
这分明是不信,生怕稍有不慎便与“六笔贱民”扯上关系,中了贵人们的圈套。
金不换盯了他一会儿,见他始终缄口不言,便想,这世间迫人就范的手段无非威逼与利诱两种,于是笑起来,忽然伸手从自己身畔浮着的那一圈以墨绘成的元宝里摘下一枚,递到那货郎手中:“情况紧急,货郎若知,还请早些相告,这是你的酬劳。”
货郎低头看着那枚黑沉沉的元宝,眼睛一下瞪圆了。
但金不换说到这儿时眸光一转,唇畔已含了几分冷意:“可若知情不报,误了我的大事……”
那货郎脖子一缩,下意识把元宝攥紧了,立刻道:“小人知道!”
*
宋元夜意识清醒的瞬间,便睁开双眼,警惕地望向四周。
一座竹篱破败的农院,似是执笔人在醉中画出,线条歪斜,简陋至极。贫瘠的地面上连野草都不长半根,只倒着一只上头四方下头尖尖的东西,像是用来盛物的斗,但此刻斗内空空,什么也没有。而自己变作了城外自画时的模样,正坐在屋檐下——
似乎并无危险。
他迅速做出了判断,身形稍稍放松,然后就听得一声“骨碌”的细响,有什么东西滚到了他脚边。
宋元夜低头看去,竟是枚泥丸,再抬起头来,就瞧见一张稚嫩的小脸,虽然瘦削极了、两颊凹陷,可却挂着天真的笑意,是名年纪尚幼的女童。
她拍手欢快道:“打到兄长了,兄长要陪我玩!”
两眼明亮,满含期许。
宋元夜怔了一下,或是那因那一声“兄长”,忽然想起年少时被父亲罚跪在祖祠,妹妹宋兰真也这般来到身边,偷偷拉了他出去玩。
他不自觉一笑,弯身捡起那枚泥丸,就要递给女童。
可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吱呀”一
声门响。
宋元夜回头是一名农夫模样的男子走了出来身着短褐也不知是饿的还是几天没合眼脸容憔悴眼下发黑手中提着一把长长的柴刀先朝宋元夜看了一眼然后才朝那女童走去。
那女童惊喜地叫了一声:“爹爹你出来了我们凑够要交的墨了吗?”
憔悴的父亲脚步蹒跚仿佛没听见行尸走肉般直到来到那女童身前才笑起来把柴刀举起幻梦似的呓语:“凑够了马上就要凑够了……”
宋元夜站在远处见了忽地毛骨悚然。
这一刻出于对危险的直觉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会发生什么想也不想便朝那女童大喊:“跑快跑——”
可哪里还来得及?
只见那女童手中攥着泥丸有些茫然不解地朝他转过头来。下一刻那长长的柴刀便落到她身上!
嗤拉喷溅出的不是血是墨。
构成她身体的墨线在被斩断的瞬间如乱麻一般炸开!然后随着那无主的泥丸一起落了地铺成一小片残忍的尸骸凝作墨块。
院中忽然安静极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几声笑。
只见那憔悴的父亲放了柴刀跪在女儿的尸骸中捧起地上流淌的墨迫不及待地往那空空的方斗里装然后是那些残骸般的墨块声音里已只剩下一种失了神智般的癫狂:“一年交一斗墨凑够了这次一定凑够了神使们绝不会再降罚……”
宋元夜终于忍不住伏在旁边干呕起来。
*
新鲜的墨装在一只又一只圆圆的大罐里被一名又一名帽饰翎羽、足蹬皂靴的差役们顶在头上毕恭毕敬地穿过重重宫门踏上层层玉阶送往峰顶那一座仙殿。
巍峨的山峦气势雄浑。
满目奇花处处药草俱以工笔描绘精致细巧;甚至连漂浮在山间道中的云雾都是以奢侈的淡墨染就。
尽头那一座仙殿更是高在云间俯瞰尘世。
但殿中三面本该绘着神仙图谱的画壁却似乎年岁久远透出陈旧痕迹不少所绘之人、所描之物已经剥落模糊只剩下其中七幅画像清晰如旧神韵宛然。
送墨的墨差们来到殿前时高唱一声:“请神使用墨!”
正中那面画壁上一名容貌姣好、手捧砚台的仕女便睁开了双眼从画壁中走出随后是奉笔的童子执书的文士披甲的将军持扇的老头
一共七人分落于殿中七座神台
。
那捧砚的仕女盘坐下来,一副恹恹模样,一手松松撑在自己膝上,却又闭上眼来,连眼皮都懒得掀开一下,只道:“照旧吧。”
墨差们齐声应:“是。”
紧接着,殿外候久的画师们,便头也不敢多抬地奉笔进来,用画笔将那罐中的墨蘸饱了,小心翼翼的聚在七位神使的神台下,或为他们描摹衣饰的线条,增添纹理,或是替他们填上已褪的墨色,补旧如新。
不断献上的墨罐中偶尔会飘荡着一些残骸般的墨块。
但画师们或许早已视如寻常了,并不多看一眼,只是专心运笔。
随着笔墨的增加,七位神使身上的衣饰变得越发繁复华美,连他们原本昏昏的面容上都涌出了一种全新的饱满神光。
那捧砚的仕女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好墨!只可惜,我昼国已经没有新的纹理……”
另一侧执书的文士掐指一算,却道:“如此说来,我七人今岁较量也将与往年一般了。”
旁边那披甲的将军身材魁梧如小山一般,闷哼也如雷鸣,瓮声瓮气道:“我七人分了三派,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这神王的位置,我看今年还是换个斗法吧!”
那执书文士低头,笑而不语。
捧砚仕女与奉笔童子对望一眼,更远处三座神台上的持扇老头、举镜娘娘、抡锤灵官亦相互看了看,表面上都平静无事,暗地里却各自紧握了法器,杀机一触即发!
可没料,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云翻雾涌,刮起一阵狂风。
那捧砚仕女面色陡地一变,朝殿外看去。
只见得漫天丝线,随着狂风,从空卷落。翻涌的云雾中陡地现出一道窈窕的身影,衣带当风,裙裾翩跹,宛若九天谪降的神女,纵然没有颜色,也使人如见繁花满眼、春光昳丽!
七位神使身上,数十位画师精心描摹了大半个时辰的衣饰,在她面前黯然失去了光彩。
所有人呆呆地看着她落在殿前:“又、又一位神使……”
殿中七位神使更是豁然从神台上起身!
但这名新降的“神使”,并未先走进殿中,而是带着一种不太真实的恍惚,回身下望:层层玉阶被云雾遮挡,整座城池尽收眼底,人仿佛当真置身在九重天上……
烈风吹动,衣袂飘摇。
赵霓裳怔怔想:这才是我想要的位置,这才是我当着的霓裳!
*
王诰站在重重宫墙外,遥遥看着山巅云中似有一道身影降下,唇畔便浮出几分耐人寻味的微笑:“运气倒
是不错……”
不远处便是宫门,有披甲执刀的兵士把守。
此刻正有十数名执笔之人,一一由兵士验过了身份,自宫门鱼贯而入。
王诰观察了已有半晌,低头再看看自己手中那管画笔,心道:“无论城内城外,总是位置越高,消息越灵通,办事越方便……不论查什么,自是先去上面为好……”
于是画笔一转,负手行去,也要入仙宫。
不料,才到宫门,便被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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