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池肉林处笙歌间错，靡靡之音绕梁不散，勾得席间众人流连忘返。
首座之上的人侧躺着，双腿交迭置于椅手上。
姿态豪放，玄衣大敞，紧实的胸膛连着腰腹若隐若现，乌发肆意披散垂落于肩，指节分明的大掌随意拎起银盏酒壶，琼浆仰首浇下，争先恐后顺着他妖冶的侧脸倾泄，一抬眼一垂眸，尽是风流。
“好酒！”
他举盏大喝一声，醉态浮现，眼尾染上艳色。
底下人已纷纷浑噩不清明，怀中搂着歌姬当众调笑，声色糜烂。
忽而，厚重的大门被一脚踹开，霍稔面色沉沉，携着卫兵堵在门口。
霎时，席上醉醺醺的众人立刻酒醒，迅速推开怀里的佳人，颤颤巍巍跪坐在案桌之后，恨不得将头垂到地底。
霍稔长发高束于脑后，英气的眉眼毫不掩饰地展露于外，视线从缩着的人身上一一划过。
“滚。”
众人却如释重负，夹着尾巴快步逃离，不敢耽误一刻。
霍稔眼神重新落在上座人身上。
“霍宁，你好大的胆子。你日日声色犬马便算，如今竟将这些狐朋狗友招惹进城主府！”
被唤作霍宁的少年依旧醉意朦胧，眼角一片红晕，他闭着眼仰躺在椅子上，声音悠悠然。
“父亲都没怪罪于我，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父亲忙于政务没时间管教你，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替他好好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见他仍然有恃无恐的模样，霍稔鼻腔发出一声冷哼，“就你这幅浪荡模样，蘅鸢瞎了眼才会选你。”
似被戳中逆鳞，霍宁狭长的凤眼倏然睁开，望向她的目光锐如冰刀。
“你再说一遍？”
他缓缓从椅子上转过身来，另外被遮掩的半边身子示于众人眼下。
只见从印堂处开始一分为二，他的右脸与右身完好昳丽，左脸却似被火焰灼烧，一条条鼓起的经脉蜿蜒爬满脸颊，左手同样焦黑崎岖，模样骇人，恐怖之状能止小儿夜啼。
霍稔目光微闪，片刻后复归坚定，“就算你模样没被毁，凭这幅德行，蘅鸢永远也都不会看上你。”
话音方落，一道玄影倏然而至，霍宁手掌贴着霍稔的脖颈，手指收拢。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他语气森然，噙着恨意，“这架势，还真把自己当渊水城下一任城主了？呵。”
霍稔拧眉，抬手轻易将他挥开，指尖擦了擦脖子上染的酒渍，冷声道：“我从未说过自己是下一任城主，一切全凭父亲决定，你我都无权置喙。”
虽然她担着少主的名头，但霍怀确实从未直接承认过她是下一任城主继承人，曾经也隐晦地问过，却被斥责惩戒，于是再也不敢多言。
可多年来，霍怀又将城中大多事物交由她打理，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的确是把她往城主的方向培养。
种种矛盾之处不胜枚举，霍稔实在辨不清，索性不管，是不是继承人也由他去了。
但她这位好弟弟却一直十分在意，早年处处与她作对，就是想将少主的名头抢过去。
后来遇上位外乡姑娘被情所伤，从此一蹶不振，自我放纵至今。
“虚伪。”霍宁冷哼，看她的眼神不屑至极。
他提起桌边酒壶灌了一口，脚步虚浮坐回椅子上。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如果只是为了说教，可以滚了。”
霍稔默默摇头轻叹了口气，“父亲叫我来问你药配好了没？”
霍宁别的本事没有，制药是把好手，霍怀患头风多年，一直以来都是由他开方理疗，近年状况渐好，这两个月却又发作剧烈。
饮酒的动作顿住，霍宁眼神瞬间清明，他抬手敷衍，“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药我晚些派人送过去。”
既然他这么说了，霍稔也不愿久留，带着人转身离开，即将踏出门槛时又停下，声音寥落。
“你是月夫人拿命换回来的，你这样可对得起她？”
不等霍宁回答，她已然走远。
一片狼藉的大殿陷入沉寂，良久才响起嗤笑的回荡。
“猫哭耗子。”
*
漆黑甬道之中空气滞涩闷热，阿沅只觉得胸肺似被堵住，呼吸愈发艰难，鬓边发丝被簌簌汗水打湿，黏腻地紧贴脸颊。
早知道就不跟来了。
她将外衫脱下搭在臂弯，一边擦汗，一边后悔不已。
方无肆又没逼她还情，真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上赶着帮他追踪什么神药，还什么清白。
现在可好，要是被闷死在这黑漆漆的地下，她定然是死也不瞑目的。
地下无光也不知道时辰，阿沅恍惚间觉得走了有一辈子那么久，却始终到不了头。
双腿实在酸软，她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地，虚弱地叫住前头还在赶路的人。
“仙君，我走不动了。”
声音细若蚊吟，也不知他听没听见。
狭窄的路只够容纳单人前进，柳持书走在前面开道，忽而听见身后传来微弱的呼唤。
凭借修道之人良好的夜视能力，只见少女脸色苍白，胸前起伏愈发急促，声音呼哧如砂砾磨过。
柳持书脸色一变，匆匆退回到她身边。
“怎么了？”
阿沅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鼻子吸进的气无法维持消耗，只得张开嘴辅助呼吸，却又将洞中的泥腥味一同吸入，呛得她咳嗽几声。
“仙，仙君，我是不是要死了。”她声音含糊又带着哭腔。
身体上的难受让情绪有些崩溃，说出的话仿佛都不用再经过脑子，连嘴也不受控制。
以往的眼泪都是装的，这次却是实打实的真情流露。
柳持书见状有些手足无措，声音软下几分，略显笨拙地询问：“是热了吗？还是累了？”
阿沅：“......”
要死了，这个男人是真傻还是假傻？不会是想趁机除掉她吧？这么明显的呼吸困难看不出吗！
她今天要是死在这，一定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仙君，我有点喘不过气了。”阿沅费力抬起手盖在他的手背上，眼睫微掀，眸子中水色浮现，“我好难受啊，这次是真的。”
难道上次是假的吗？脑海中不由响起这么一句话。
柳持书摇头将无关紧要的念头甩出，安慰道：“别怕，这路应该快到尽头了，我扶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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