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歧感觉自己被殴打了。
“哐当”一声,他像是一个破旧麻袋一样,猝不及防被人扔在角落里,撞在船舱的背疼得发麻,整个人骨头都像是散架了一样。
他意识昏昏沉沉,头痛得仿佛要有电钻在嘶吼,朦胧地试图睁开眼睛,小腿忽然一阵剧痛,有人一脚踩在他的小腿上。
“——别碰他!”
他疼得喘息一声,随即耳畔是一声拼尽全力的尖叫,踩住他的人像是被谁用力推开了一样。
模糊的视野中,他眼前是几双踩着零散混乱脚步声的脚,怒骂声与互相推搡的声音拥挤成一团,是很浓重口音的当地方言,唾沫齐飞,夹板上满是烟头的辛辣气味。
“你们几个白痴!居然能绑错人?还同时绑错两个?!脑门上顶夜壶,怎么不蠢死你们呢?!”
“老大,真不知道,这两小崽子长得忒像了,是薛家的信息有误,我们被坑了!”
“操,这小崽子还敢推我?我揍不死他——”
“你脑子生了蛀!秦砺要来了,你还在这墨迹,是不是真想没命!!赶紧滚!!!”
有人爬过来,在他身上胡乱一阵摸索,然后艰难地抱住了他,发出兔子似的细细弱弱的抽噎声。
顾知歧被人抱着,脖颈无力地后仰,整个人陷入半昏迷状态,在这一片混乱中,只有脑海中的声音格外清晰:
[你是一个狗血BE强制文中的炮灰工具人,是与主角受形成对照的阴郁万人嫌。
小说中一共四位主角,分别是善良的小白花主角受以及三位渣攻。
三位渣攻跟你是同一个高中,他们目中无人、狂妄霸气。
F1温柔校草攻,高中时期毫无污点的学生会长,你对他心生向往,然而此人实际上表里不一,欺骗与谎言掩盖了他的自私与势利,因为你撞见他的真面目,而故意将自己的所有恶意倾泻给你;
F2暴躁矜骄少爷攻,曾经是你的竞争对手,掌上明珠,与泥潭里的你是鲜明的对照组,你们都是钢琴系,你欣赏他,但实际上,他却对你这个与他争夺名利的障碍厌恶至极,恨不得毁掉你;
F3霸道总裁攻,曾经是你的朋友,表面上直爽大方,你为了救他免受欺凌,自己断了一根肋骨,但实际上,他却出卖了你,你只是他为了靠近F1和F2的踏脚石;
他们是故事中心,天之骄子。
即使他们害你车祸,无法正常弹奏钢琴,错过你准备了三年的比赛,但是改邪归正,善莫大焉。
最终成为读者们嗷嗷嚎哭的好攻们。]
……什么玩意?
顾知歧倒在角落里,他头发上沾着粗粝的海盐,衣衫破烂,狼狈不堪,胸膛艰难地微弱起伏,脸颊被高烧烧出一片嫣红,在惨白的肤色上触目惊心。
[你的人生从前一直如阴影一般游离在角落中,从小父母死亡,在亲人手中像是残次品般多次辗转,最终被孤儿院院长捡起。
你虽然刻苦学习,通过惊人的钢琴天赋,获得特优生名额进入兰斯忒学院,可是那并不是你通往天堂的门票,而是你坠入地狱的起始。
你的人设是墙角边发霉的苔藓,无人问津,谁都能踩一脚,却自欺欺人,把自己装成一个缩在壳里的乌龟,阴郁怯弱。
四个人的交集起始便是因为你,而那时候你已经因患绝症而死。
你的死亡将是故事的铺垫,是角色冲突的关键,是命运中最不或缺的齿轮。
——感谢您的死亡。]
海浪将船只拍打得摇摇欲坠,冰冷的声音嘲讽地在他耳畔呢喃。
顾知歧恶心得干呕起来,但是这几天他滴水未进,什么也没能吐出来,喉咙里像是含了铁锈,滚烫地灼烧。
而那个冰冷的声音还在他耳畔由衷真诚地道谢,像是最虔诚的信徒赞美他的主。
[感谢您的死亡。]
顾知歧十指抽搐,他扣进甲板里,指甲狠狠地在木屑上刮出触目惊心的划痕,“刺啦”一声,刺耳的声音令人窒息。
……哈,原来是这样。
顾知歧,19岁,如今得了绝症,快要死了,可直到故事的未来,曾经羞辱伤害过他的人,却依然高高在上,过得很好。
F1成了粉丝百万的明星歌手,未来一片光明;F2千娇万宠,众星拱月,即将继承豪门过亿家产;F3踩着他人上位,财富无数,功成名就。
而顾知歧?他这可怜可叹的一生如浮萍,飘摇辗转零落半生,却落得个啼笑皆非的结局,成了被他们踩在脚底、一捧无人在意的灰。
因他无父无母,无亲无友,当他死后,连为他敛尸的人,也不会有。
19岁,这样年轻的好时光,他的人生却戛然而止地划上休止符。
船舱角落里不知道是谁遗留着一个收音机,此时咿咿呀呀地唱着,字字含恨,句句泣血:
“可怜我孤身只影无亲眷,则落的吞声忍气空嗟怨。”
“为善的受贫穷命更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注】
在这一刻,年少时被抵在厕所里泼的冷水的刺痛,被污蔑推人下楼梯时的无助,求救无门反被忽视时的绝望,车祸时肋骨断裂的苦痛,以及坚守十年的梦想破碎时的崩溃,在这一刻汇聚成尖酸刻薄的讥讽嘲笑:
原来忍气吞声是假,低头认错是假,循规蹈矩也是假。
反正善良的老实人就是活该被欺负蹂|躏,不得好死是罪有应得,善赏恶罚更是此间最好笑的笑话。因为这个世道,就是坏人要上天堂,好人活该下地狱——
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汇聚在这一刻,燃烧起了冲天大火,滔天恨意将他过往所有的犹疑不决、胆怯懦弱烧了个一干二净,愤怒成了火炭,滚烫地在他胸口迸溅出破碎的火花。
顾知歧胸膛重重起伏,猝然吐出一口血,破口大骂:“去你大爷的!开什么玩笑……!”
抱着他的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骂街吓得一抖,他看见顾知歧吐血了,连忙摸索着他的脸,吓得六神无主,小狗似地叫唤:“哥哥,你没事吧?你吐血了!”
顾知歧意识昏昏沉沉,烧得难受,口腔中满是血腥味,嘴唇翕动,沙哑道:“水……”
“水,水……是吗?你等等我,我很快就给你带过来!”
一个焦急带着哭腔的声音叫道:“哥哥,你撑住,很快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顾知歧骂完后力竭,再说不出话来。他像是被浪打翻的浮木,整个人被深海的重力拉扯,不断往下沉,眼皮如坠千斤。
可半梦半醒间,他忽然感觉到头被人抬起,唇畔上一片湿润,清凉的纯净水顺着他的喉咙滚下,出于求生的本能,他拼命地汲取。
“慢点,别急,小心呛着了,哥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们一定能获救的。”
半梦半醒间,顾知歧感觉到有人在解自己的衣服,被海水浸湿的衬衫被缓慢剥开,扣子一颗颗脱落。
一只柔软温热的手掌覆盖在他冰冷的胸膛上,不断游走,像是游蛇。
“……你在干什么?”
顾知歧浑浑噩噩的大脑瞬间清醒一点,吃力地喘了两口气,攒出力气握住了那只在他身上胡乱游走的手,艰难地睁开双眼。
舱壁接缝处渗着磷火般的冷光从外照进来,让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这是公海上一个货船的船舱,船舱里堆满了积满浮尘的货物箱,老旧的外壳上满是铁锈。
眼前是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男孩,他长着一张柔弱的脸,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眼眶通红,里面似乎还蓄着泪。
只是眼下不知为何,正压在顾知歧的身上,手指还在坚持不懈地解他衬衫的纽扣。
男孩看见他醒了,本来很激动,可是经此一问,整个人呆了呆,一低头,就发现两个人的距离实在过近。
顾知歧苍白的胸膛暴露在他眼底,他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连忙脸红到爆炸。
“不不不不不不不是!你听我解释!”
男孩差点原地蹦跳起来,指天画地地发誓:“我绝对对能没有非分之想!我是,我是,我是看见你发烧了,你的衣服又都被海水泡湿了,我是想……”
他手忙脚乱地解释着,顾知歧却没怎么仔细听,轻轻转了转眼球,冷静地观察四周。
男孩身上跟他一样,破破烂烂,一身污垢,狼狈不堪,身旁则是瓶空了的矿泉水,瓶口开着,静静地倒在地上。
顾知歧的记忆渐渐回笼。
他们二人并不认识,但同病相怜,都是忽然被一伙人莫名其妙地绑架了的,原因似乎是错认他们为豪门薛家的少爷,想要劫钱。
天降无妄之灾,二人在船上受尽折磨,又累又饿又渴,而更糟糕的是,上船后,七天中,这伙绑匪只给了他们每人一瓶水。
眼前这个男孩,竟然把他最后的水,全都留给了顾知歧。
——和脑海里书中的内容一模一样。
“桑临?”
顾知歧声音沙哑,主角受,或者说,桑临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对,我是,你认识我?”
顾知歧定定地看着他,模糊地笑了一下。
眼前一幕渐渐和书中重合,他意识到脑海中那个声音没有撒谎。
如果它说的是真实的,那么,再过一百天,他应该也要死了。
不过,
顾知歧强忍剧痛,他头发有些太长,遮盖住了他那双眼睛,显得有些阴郁,嘴角却缓慢地笑了起来。
桑临看着他的笑容,以为他被吓傻了,急忙摇晃着他,“你你你,你笑什么?”
“我笑……”
“轰——”
船忽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打断了顾知歧未说完的话。桑临吓了一跳,立刻慌乱起来,“哥哥,我们快出去吧!船快沉了!”
他抹了抹眼泪,试图架起顾知歧,把他往外带。
顾知歧靠在船舱上,怪异地看着他,“你要带我走?”
“对啊!不然放你在这里做什么?”
桑临不明白,顾知歧反问:“既然没有时间了,你还要拖上一个累赘病患吗?”
“……那又怎么样?我不可能见死不救!”桑临只是愣了一下,便继续紧紧地抓着顾知歧的腰,死不松手。
他力气不小心使得太大,活像是怕顾知歧拔腿跑了。顾知歧被掐得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腰都青了,正准备破口大骂时,船舱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秦少,找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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