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梦入罗帐》
采月被问得不明所以。
“小姐这是说什么胡话呢?”
崔寄梦惶然低下头,掀开薄被,看到自己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心更是往下沉。
梦根本不会留下痕迹。
她捂着脑袋想了会,这才记起昨日黄昏时,自己的确去找了大表兄,后来那个吻也是真的,他还说会替她解除婚约,让她留在他身边。
平心而论,那一刹,她动摇了,只是后面中药的事让她乱了方寸。
可如今……
看着身上的痕迹,崔寄梦视线逐渐模糊:“采月,我该怎么办……”
黄昏时分她才刚和大表兄唇齿交缠,他把她放在榻上要帮她散药,后来他们双双克制住了,可转眼却和二表兄婚前越了礼。
最难堪的是,她却因为总和大表兄共梦,以为那些片段是梦,如今想来,那应当是自己因药效而产生的幻象,使得她以为和她纠缠的人是大表兄。
这一刹,崔寄梦甚至忘了去烦恼她和二表兄婚前越礼的后患。
她猛然意识到,不管是因共梦还是别的,她似乎对大表兄生了别样的情愫。
可为何是在和二表兄越礼后才察觉?
崔寄梦抱住膝盖蜷成一团。
采月见她失魂落魄的亦是心疼,但事已至此唯有往前看,委婉劝说:“小姐别怕,您和夫人的情况不一样,小姐和二公子本就有婚约,因中药越礼是迫不得已,名节名节,说白了都是虚的,只要外人不知道这件事,就不算什么!况且您和二公子两情相悦,二公子对小姐也好,昨日来找您是因为猎到了两只狐狸,说要让小姐先选。”
崔寄梦埋着头没有说话,后背轻轻抖了许久,最终抬起脸,擦擦满脸的泪,没事,二表兄可以信得过,至于她对大表兄那点心思,只是刚萌芽,还来得及掐断。
她无力地靠着引枕,气若游丝:“采月……备水,我要洗一洗。”
采月下去备水,走出内间才悄悄吁出一口气,小姐像是想通了,可那双眼却失去了神采,好像忍痛割舍掉什么。
她更难受了,小姐素来规矩守礼,却在成婚前不得已和二公子有了夫妻之实,心里定是忐忑的。
其实他们两情相悦的话,外人也不知道,倒也不怕,只是二公子瞧着太
不稳重,就连她也不免担心他得到之后不珍惜,但为了不让小姐更不安,只能藏起来。
温水备好了,崔寄梦忍着浑身的痛下榻,刚站起身,腿上直发软打颤,险些扑倒在地,好在有采月搀扶。
颤巍巍进了浴池,坐下来时,温热的水漫过身上,她禁不住痛哼了两声。
因浑身无力,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只好任由采月帮忙擦洗,崔寄梦累得快睡过去,过了一会像记起什么事,忽然睁开眼。
她抓住采月的手,焦急地问:“采月,我昨夜……可有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喊了谁的名字?
采月想起昨夜小姐那一声声娇娇颤颤的“表兄,红着脸摇了摇头:“小姐就是一个劲喊表兄,其余的就没了。
崔寄梦放心了些,至少她并未喊错人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她说服自己,采月说得在理,名节是外人眼里的东西,她和阿娘不一样,阿娘是中药失态被人当众看到,她没有被瞧见,尚且还能在人前坦然自若。
这一次沐浴是前所未有的艰难,每走一步都像踩到刀尖上,从浴房里出来后,兰香端来了一盅补气血的参汤,还有一小罐去淤痕消肿的膏药,称是公子送来的。
采月献宝似地对崔寄梦道:“公子真体贴!知道小姐这会虚弱,送来了补汤和药膏,小姐快趁热把汤喝了吧。
崔寄梦看着那补汤,想的却是昨日黄昏时在大表兄房中,他喂她喝汤的事。
喝到一半时,外头送来了一封信,称是给她的,崔寄梦打开一看,手不禁打颤。
是大表兄的笔迹,他说:“有些急事一时回不来,晚些时候来看你,好生休息,其余的事我来周全。
那字迹端雅,宛若有个清冽的声音在耳边温声嘱咐,崔寄梦定定看着纸面,视线渐渐模糊,狠心将纸揉成一团。
不过一夜的功夫,什么都变了样。
她一时恍然了,有极其强烈的不真实感,让人分不清昨日和今日,究竟那个才是梦?或者都是一场梦。
采月见她双目空茫,又露出早上那样的神情,担心她想太多,柔声劝:“小姐,快喝下吧,睡一觉醒来就都好了。
事到如今,只能往前看了。
阿娘当年痛苦是因为被家人误会,可现
在无人知道她和大表兄的事,只要她能迈过心里那一关,就不会重蹈覆辙。
崔寄梦木然接过汤碗一饮而尽,随后瘫在了榻上,任由采月替她涂药。
昏昏欲睡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昨日那碗汤药是大房的人送来的,结合先前阿娘的事,她不禁怀疑,莫非真是大舅母所为?
可云氏实在不像会下药的人,况且给大表兄下药对她有何好处呢?
但崔寄梦实在乏累,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趴着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她做了很多梦。
都是些零星的画面,很多人的面孔从脑海里像走马灯一样,一帧帧闪过,阿娘、爹爹、祖母、外祖母、甚至还有阿辞哥哥。
最后只剩下大表兄和二表兄的面孔和声音交替出现。
大表兄把她拉入怀中:“好好待在我身边,不许理他,更不许躲着我。
一晃眼的功夫,那人又变成二表兄:“表妹,我是真的喜欢你。
两个声音,一个疏离,一个清朗,在脑海里同时说话,就像有千万人在争辩。
最后她竟迷迷糊糊回到了谢泠舟殿中,大表兄正给她的衣带打死结,说要给她别的解药,却被她按住了。
心里有个离经叛道的想法,若这药实在无解,非要有个人帮她散药的话。
能不能是大表兄?
在这个念头的教唆下,她解开了自己的衣带,将谢泠舟的手拉过来……
纱幔轻抖,原是崔寄梦放在榻边的手猛地动了下,她是靠着意志力强行把自己唤醒的,此刻心跳杂乱无序。
刚醒来,尚还头昏脑涨的,她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望向轩窗外,外头一片热闹,已是晴光四射。
也许是参汤有用,又睡过一觉,精力恢复了不少,就是身上还痛着,尤其是腿间,稍一动弹都会很难受。
侧目望去,采月正趴在桌边小憩,昨夜想来她也在担惊受怕,一直没睡好。
崔寄梦不忍惊醒她,自行起了身,但动静还是被采月听到了,她弹起来上前搀扶:“小姐醒啦?可要饮水。
饮过茶水,清醒了些许,正好长公主的侍女来了:“今日马球场上有马球赛,殿下请姑娘一道前去观赛。
采月担心崔寄梦身子虚,轻声询
问她:“小姐,要不称病不去吧。”
“不了。”崔寄梦坐到妆奁前,“我好多了,称病的话反而容易惹人耳目。”
更衣时,她看了看身上,虽说很多暧昧的痕迹,但胸口以上的肌肤都是完好的,想来是顾虑她要见人特地如此。
采月亦发现了,稍稍心安了些:“二公子虽是武将,也还是体贴的。”
她说到体贴时,崔寄梦想到的却是另一个人,还有那偶尔在她发顶轻揉的大掌。
想到方才的梦,她目光黯了下来。
之前因身负婚约,更怕离了最稳妥的那条路会过得不好,一直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二表兄才是最合适的,更不敢去探寻内心真实的想法,直到无法挽回、再没得选择的那一刹才发觉对大表兄动了心。
祖母说过,这世上能走的路都不是尽如人意的,唯有让自己一路更舒坦些,凡事不能两全,不管是要同大表兄还是二表兄执手,都有诸多困难要面对。
此刻崔寄梦才算真正领悟了这句话,如今对她而言,不也正如此?
她总得让自己好过些。
*
在兰香陪同下,崔寄梦到了马球场边上,寻到长公主殿下所在那处亭子。
除去长公主殿下,亭中还有几位年轻人,谢泠舟、谢迎鸢及王飞雁,另有两位穿着**纹锦袍的青年,皆是二十出头的模样,生得龙章凤姿。
鸦青色骑装、头戴麒麟金冠的是在辞春宴上远远见过一眼的二皇子。
而身着天青色锦袍的那位坐在轮椅上,面若好女,姿容昳丽,与二皇子的俊朗矜贵不同,更显慵懒清雅。
崔寄梦听说过当今圣上有位三皇子,即已故虞皇后之子,生得比女子还美,只文弱多病,常年以轮椅代步。
想来就是二皇子身侧这位。
她对着众人见礼,屈膝时,腿间的剧痛袭来,好像被撕成了两半,禁不住蹙了蹙眉,但碍于在人前,只能咬牙忍耐。
但苍白的面色摆在那儿,长公主余光看到儿子捏紧茶杯的手指关泛白,心知这小子是心疼了,又不敢当众关切,便问崔寄梦:“怎脸色这般不好,昨夜没歇好?”
一句话问得崔寄梦脸一时红一时白,声音也有些哑涩:“回殿下话,是昨夜贪睡受了寒,不碍事的。”
微哑的声音让谢泠舟心头一软他压下眼帘食指指腹轻压杯盖。
她把自己交付了出去对于一个保守的女子同未婚夫婿的兄长有了夫妻之实事后定然要经历一番挣扎。
但凌晨时他有些事情亟待处理不得不走开无法在她醒来时第一时间安抚如今在人前她刻意同他保持距离态度也透着不易察觉的疏远想来也是因为心里有气可若当众问候她会更慌乱。
一旁的谢迎鸢听闻崔寄梦身子不适很是遗憾:“来时我和飞雁还说想和阿梦表妹组队打马球呢。”
她好容易盼得这一日两位表妹都是顶好的人如今总算可以一块耍了。
崔寄梦强颜笑道:“我不会打马球等下次学会了再一起。”
谢迎鸢特地点了王飞雁:“飞雁可擅长打马球了
王飞雁对崔寄梦露出个不大擅长的笑:“正好回报你上回教我玩弹弓。”
她语气有些生硬但崔寄梦能看出她对自己并无恶意只是不习惯主动与人示好莞尔笑道:“好啊。”
落座时她挑了个靠后的空位在她前方是二皇子和三皇子两人高大身影正好能将她挡起来如此就不必面对大表兄了。
马球赛还未开始二皇子百无聊赖蛰过身和崔寄梦闲聊:“崔姑娘不愧为将门之后不光能奏广陵散弹弓打得也颇准。”
崔寄梦谦和笑笑:“殿下过誉。”
她不大擅长同贵人们打交道尤其这还是皇子少说少错。
但二皇子聊天的兴致颇浓拉着她询问西南的风土人情甚至还邀她改日一道打马球:“正好本宫也想学学弹弓。”
崔寄梦很有耐心地应着二皇子余光总觉得有一道疏离又灼热的目光落在他们之间她压下眼帘克制住不去看他。
马球赛开始了谢迎鸢、王飞雁、二皇子都上场了。
崔寄梦只觉得每一瞬都很难捱只好假装全神贯注看马球赛长公主嫌场上那几位太笨看得气急败坏连后背有伤都不在意下半场直接上了场。
三殿下本想和崔寄梦闲谈被谢泠舟不咸不淡望过来一眼亦识趣地要离去。
崔寄梦害怕独处索性也起身离去假
意想近距离观赛,挤到了马球场边上的人堆里,专注地看长公主打马球,
“表妹怎么不到亭子里去?”
少年清朗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拉出,身上的微痛还在提醒她他们如今已有夫妻之实的事,崔寄梦无法再像往常那样,在二表兄跟前维持从容,她低着头回身问候。
“二表兄。”
谢泠屿看她气色不佳,想起昨夜她早早歇下了,关切道:“表妹可好了些?”
崔寄梦这回是真的答不出话,因为羞臊不安,更因为那股萦绕了心头一整日的失落,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谢泠屿低头看着她垂下的长睫,真是奇怪,表妹往日虽也内敛,但在他跟前一直比较从容,反倒是对兄长比较害怕。
可今日为何连自己也一道怕了?
看她这模样,他突然觉得她像自己的妹妹,忍不住放低声音:“我猎得两只狐狸,一红一白,表妹想要哪个**色的?待表妹选好后,我再把剩下的给阿娘。”
“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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