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元弯腰进入关押两位兄长的监牢,囚室简陋,内里氛围凝重,兄长们脸上都带泪,想来已经知道大父离世的消息。
公冶晏背对她而坐,看不清神情。
“妹妹?”
郗临最先发现郗元,眼中一惊,立刻从地上的草席上站起,朝她走来,“妹妹。”
“兄长。”郗元上前,数日不见,长兄憔悴不少,发髻旁,不少碎发散乱。见郗临到了眼前,郗元反应过来,便要向兄长行礼。
郗临伸手拦住她,“妹妹。”
“你怎么来了?”
短暂的触动之后,郗临语带责备,“你一个女公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听郗临一番话,郗元微微惊愕,视线越过兄长,看向公冶晏,他没有告诉兄长,自己也来了吗?
公冶晏回头,“兄长勿怪,是我带夫人来的。”
郗临回头,责备不减,还隐隐夹杂愤怒,“你是他的夫君,怎能带她来这种地方?”
公冶晏脸上的神情一僵,当即爬起来,朝郗临深深一揖,“兄长恕罪。”
“兄长勿怪,是我让子乐带我来的。”
郗临回头,凝视郗元的眼睛,“国家刑狱,为有罪而设,你好好一个女公子,端庄士女,克己守礼,从未做过不轨之事,不该来这种地方。”
说到最后几句,郗临侧首,余光扫了一眼身后的公冶晏。话中澄清之意,再清晰不过。
“可是兄长在这儿,我来看看你和次兄都不可以吗?”
郗元顾不上男女有别,抓住了郗临的衣袖,“大父走了,父亲也不在了,我只有兄长和弟弟们了。”
郗临回头,目光无奈而忧伤,他看着眼前的妹妹,眼中一时蓄泪。
郗元悬着的心沉到了谷底,双手不妨用力,将郗临的衣袖攥出大片褶皱,她猜的没有错,兄长是承嗣长孙,怎么会不参与其中。
但这不要紧。
“妹妹!”郗临硬着口气道。
“兄长!”郗元也加重了声音,她将泪水压回眼底,攥紧郗临衣袖的手指一根根松开,“兄长,我已经见过叔父了,他说....”
“妹妹。”郗临焦急打断道,他微微回首,似在提醒郗元,监牢中还有第四人在场。
郗元看向公冶晏,公冶晏垂下的眼眸抬起,视线和郗元相接。
他先于郗元开口道:“兄长,大父都告诉我们了。”
郗临猛地回头,不可置信看向公冶晏,郗元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大父和叔父都说,你与次兄并不知情。”
他再次回头,震惊的看向郗元。
声音总是从他背后响起,公冶晏道:“兄长是伯黎的兄长,也是我的兄长,我会向父亲和兄长求情,请他们法外开恩。”
忽如其来的消息,让郗临一时不知所措,他愣在原地,等再反应过来,郗元已经和公冶晏并肩而立。
公冶晏扶着郗元,男子清俊,英气逼人,女子温婉,端庄大方,珠联璧合,宛如天成。两人都恳切的望着郗临,希望他能按照既定的脉络,承认事情的经过。
生路就在眼前,郗临却迟疑。
他抿唇双唇,一时缄默,他兄妹一母同胞,连眉眼都十分相似,郗元瞧着兄长那温润的眉目,心却不自觉悬了起来。
只有她知道,兄长这温润谦谦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怎样倔强固执的心,似水一般,利万物而不争,但若遇寒冷,会化作厚重的坚冰斧凿火烧,分毫不变。
郗元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眼下唯一变数,就是兄长这颗顽固的心,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让眼眶通红,看起来更可怜。
“兄长。”
良久,郗临垂下头,不再去看郗元,“妹妹.....”
一声嗤笑打破僵局,带着讥讽的笑声,在不大的囚室中格外刺耳,郗元循声望去,发觉是次兄郗明。
“为我们向太傅求情?原来这天下,不是澹台氏的天下,而是太傅的天下。”
郗明脸上的冷漠与疏离,不像在看待一母同胞的亲人,而是面对厌恶的仇敌。
“我们有罪无罪,不在法司,而在太傅吗?”
此话一出,郗临的犹豫的目光顿时变得坚定,“妹妹,这是朝廷的事情,如何判决,有律法,再不济,还有人心与青史。”
年轻的士子总是心怀热血,为追寻大道,不惧一切艰难,哪怕死亡。
郗元挫败叹气,不满看向次兄。
他厌恶自己,郗元知道。
自从十岁时那场意外过后,兄妹两人玩闹,她不慎将次兄推到假山下,他撞了脑袋,破了相,待自己就再不如以往亲近。
甚至是,厌恶。
“次兄!”
郗明的声音比她大,“伯黎!”
强硬的态度与含着浓烈厌恶的斥责,忽如其来,惊得郗元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后退半步,虚环在身后的手臂登时变得有力,牢牢挡住她后倾的身体。
郗元看向身侧公冶晏,他并没有看自己,而是直勾勾盯着郗明,眼中冷光幽幽。
“仲光!”郗临回头,厉声斥责郗明道,“你怎么能这么和伯黎说话。”
郗明。字仲光。
被兄长呵斥,郗明心中不满,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伯黎,你回去吧。”
郗临最终做出选择,他看向公冶晏,“子乐,你带她回去吧,朝堂上的事情,起源于你我两家政见相左,与伯黎无关,还请你,无论如何,好好照顾她。”
说完,郗临整理衣服,弯腰拜了下去,公冶晏不得不松开郗元,还礼道:“兄长,伯黎既然嫁我,照顾她,乃我义不容辞之责。”
望着下拜的长兄与冷漠不语的次兄,郗元胸中怒火逐渐旺盛,饶是再克制压抑,终是烧到压过理智,她丢下公冶晏,转身就走。
她的步伐很快,提起的裙摆,一截漏下,擦过满是尘土的地面,又跑到她脚下。
郗元重重摔了出去,旁边的狱吏想要搀扶,却又畏惧她的身份不敢上前,她瘫坐在冰冷的地面,双手掩面。
这世上最难救的人,是一心求死之人,很不幸,她的兄长们刚好是这种顽固的人。和大父、父亲一脉相承的倔强,甘愿为了自己信奉的道义而死。
掌心破皮的伤口沾上泪水,尖锐的疼痛将郗元从思绪混沌中拉出。
公冶晏追上来时,她已经扶着一旁的木栏,站了起来,拖着满身灰尘与狼狈,一瘸一拐,倔强往前走着。
“你没事吧?”公冶晏有些忧心,素裙上,满是泥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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