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克莱尔愣住了，这听起来实在是有点……令人不适应。
“这没什么不好的吧。”德莱文说，“你也说了，凭你自己很难做到，不是吗。”
“我就是、撑场面说的。”克莱尔说，“毕竟当时情况比较特殊。”
“什么，难道你没把我们当同伴吗？”虚伪的吸血鬼抹抹不存在的眼泪，“我以为我们已经结下了很深的羁绊呢。”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克莱尔瞪了他两眼：“才不是！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我，不是人类嘛。”克莱尔移开视线，她的手不自觉扣着凳子上的纹路，“作为一个人类，和魔物混在一起就算了，还要去和人类敌对，简直就是——”
“是什么？”德莱文笑着看向她，将她不曾思考过的那个词从克莱尔嘴里扯了出来。
“叛、徒……？”脱口而出的那两个字突然击中了她自己，此刻克莱尔才明白这个词语的重量。
自己是叛徒啊，那为什么之前还会想要回去呢？又为什么，还会再一次回到魔王城呢？
“那不是正好吗？你也说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德莱文说，但是恍惚的克莱尔似乎没有听到。
“……不对。”克莱尔突然觉得两眼发酸，“我现在，哪边都不是。”
“这也太奇怪了，为什么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呢？”克莱尔猛然低下头，几乎要将脑袋埋到自己腿上。
“对于人类来说，我是异类，对于魔物来说，我也是异类，我现在，到底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上？”
她的手指掐入发缝中，把头发弄得一团糟，“即使我现在察觉了，我也无法变回最初的样子，我搞不清楚……”
过往的记忆在她脑海里回闪着，她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想当然地做出那些反应？
“我到底是什么立场？什么阵营？还是说，我一直以来都是孤身一人？我到底……”
“克莱尔。”德莱文叫了她的名字，然后一双手从背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
德莱文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她身后，克莱尔挣扎了一下，也没有如愿挣脱。
他轻轻抽走指尖那些被她自己扯下的头发，几缕细丝反射着稀碎的光，缓缓落到地上。
“选择不了的时候，全都要不就好了吗？”德莱文的语气听起来依旧轻松，“你可以是人类，可以是魔族，既可以摧毁世界，也可以拯救世界。”
“怎么可能。”克莱尔发出了有些破碎的笑声，“这些对立冲突的身份立场，怎么有人能全都占了。”
“克莱尔真是个笨蛋。”德莱文说，克莱尔感觉自己已经听到过好多次这样的评价了。
“那不就是你自己正在走的路吗？在你踏进魔王城的那个瞬间，你就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人类了。”
“是……吗？”克莱尔稍稍松开了手，任德莱文抓着她，那姿势简直像在投降，“可是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你还能比那些世代传承的勇者还奇怪吗？”德莱文笑了，“人类的传说不都是公主被抓走，勇者才来讨伐魔王的吗，现在这哪有什么公主啊。”
克莱尔一愣，她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暂且不提公主的事情，讨伐魔王似乎已经是理所当然的流程，那为什么魔王至今还活得好好的？
“你看，只有你一个人为这么重的使命苦恼着，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德莱文的声音听着有点飘忽，“我们不是同伴吗？”
话题又绕回来了，克莱尔依旧无法回答。她不太清楚，到底要到什么程度才能被称为同伴呢？
克莱尔很早以前就是一个人生活了，她已经习惯了只凭自己去解决问题。
对克莱尔来说，一个人没什么不好的，她也很少感到寂寞。这种心理上的苦恼，真的值得让人这么重视吗？
“所以，适当地依靠我们吧。”德莱文在她耳边轻轻说着，“要不然显得我们都很冷漠似的。”
克莱尔感觉自己身体里的什么东西终于碎了一块。那令她非常不安，但从中泄露出的情绪却有着奇怪的温暖。
“……我知道了。”克莱尔低声回答着，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
见克莱尔不再揪自己的头发，吸血鬼终于松开了克莱尔，靠在桌子上装模作样地叹着气。
“那个人真是没有挑人的眼光，我们的克莱尔还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孩子呢。”
“别这样说，我还没年幼到那种地步。”克莱尔抖了抖，不服气地坐直身体。见此，德莱文又露出了令人不解的笑容。
“好了好了，年轻又叛逆的‘救世主’，你现在想要做什么呢，要去杀了勇者吗？还是继续在这里漫无目的地打杂？”
“……”克莱尔心里一虚，她确实一直有意无意地拖延着那件事。
“就不能不杀人吗……”话音刚落，克莱尔就听见了德莱文有些变调的笑声，她皱起眉，“你笑什么？”
“多么善良……”德莱文用手捂着嘴，克莱尔还是在缝隙中看见他的嘴角根本没有放下来过。
“我觉得应该是不行的。”德莱文稍稍正经了一点，“只要勇者和魔王一直存在，这个荒唐的讨伐就没有终点，直到世界真的被毁灭的那天。”
“可是杀了他，也只是暂时的结束吧。”克莱尔还是没接受，“而且说不定魔王也会毁灭世界。”
“嗯，你说的也对。”德莱文赞同，“魔王也不是好人嘛，他也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等一下，你现在又在站哪边？”克莱尔搞不清楚了，那她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很明显，我现在站在你这一边哦。”德莱文微笑着，克莱尔突然觉得从最开始这个讨厌的吸血鬼就在耍她玩。
“都说你是个小孩子了。”德莱文伸出手，拍了拍克莱尔的脑袋，“你现在最该考虑的应该是多吃饭多睡觉，然后跟那傻狗到处撒欢。”
“不行，我没有钱啊。”克莱尔还是想起最初的目的，“要不然我也不会来这了。”
“唉，真是个傻孩子。”德莱文叹了口气，“从最开始我就想说了，怎么会有人类只是为了赚钱就独自跑到魔王城来……你路上就不觉得害怕吗？”
克莱回忆了一下：“我不记得了。”听完，德莱文又开始唉声叹气起来，那样子是相当恨铁不成钢。
突然，德莱文好像想起了什么，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点不怀好意。
他说，“克莱尔，真要赚钱的话，我有个更好的方法。”
“什么办法？”克莱尔有些好奇地看向他。德莱文笑而不语，悄悄靠近克莱尔的耳朵旁。
“这？！”克莱尔噌地站起，脸上都要烧起来了，“我怎么可能做得到那、那种事情啊！”
德莱文双手举起，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这确实是最快的办法啊。”
“……那你怎么不去试试？”克莱尔瞪着他，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
“我又不缺钱。”德莱文的防御无懈可击，“而且，这样你还能减少一个阻碍，不管怎么想都很赚吧？”
“魔王大人不会吃这套的吧。”克莱尔捡回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的敬称，有些别扭地绞着袖子。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德莱文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怎么老出这种馊主意。”克莱尔郁闷地反击着，“是不是血喝太少饿出病了？”
吸血鬼做出心碎的样子，“克莱尔，不要戳中我的伤心事，给魔王大人做事真的很辛苦的。”
“好吧，我就是随口一说，这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想法。”德莱文不再演戏了，他反扣着肩膀伸了个懒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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