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司隶属于紫衣司,青衣指挥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抓一些孤儿进司,让他们相互争斗,留下最有狠劲的一批,送到紫衣司,培养成天子的专属暗卫。
裴景明刚进司时个子小,性子软,面对别人的拳打脚踢根本不懂还手,只会抱着脑袋缩在角落里哭,想着长兴街上的叔伯婶娘,想他们早点来救自己。
就这样在暗狱里呆了三天,没吃没喝,直到这群孩子饿得再没力气打架时,两个暗卫抬来一桶米粥和馒头,丢下一句话——
“这里的食物只够三十个人吃,有能耐的来,没能耐的就等死吧!”
话音刚落,一群半大的孩子如饿狼般扑了上去,你争我夺,甚至捡起地上的石头往对方脑袋上砸。
裴景明吓坏了,他不敢跟他们打,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根挪动,试图捡点残渣充饥。
但他很快就被其他人发现了。
力气最大的几个大孩子围上来——
“把馒头给我!不然打死你!”
“……”裴景明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把馒头塞进嘴里,嚼都没嚼就往下咽。
“他吃进嘴里了!快!快挖出来!”
几人把裴景明压在茅草堆上,领头的骑在他身上,死命扣他的嘴。
“唔!”裴景明一口咬住那只脏兮兮的手,口腔内瞬间充满血腥味,混着馒头,被他一一咽下。
“啊!!”
那孩子吃痛,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力气之大,让裴景明眼前冒出许多白星。
恍惚间,他看见骑在自己身上的人抱起一块石头,高高举起——
“啊!”
“……”
不是预料之中的疼痛。
裴景明睁眼,看见一个男孩站在自己面前,气势汹汹:“要吃馒头去前面抢!再敢欺负他,我就打死你们!”
裴景明知道这个男孩,两人差不多身量,可他比自己厉害多了,打架有股不要命的狠劲,青衣司里的孩子都不愿意惹他。
“你没事吧?”男孩扶起裴景明。
“没,没事……”裴景明有些害怕他的触碰。
“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你额头上都青了,我帮你处理一下!”
说是处理,其实不过是用帕子擦了擦。
脏污的帕子沾上窗沿里残留的雨水,碰到伤口很疼很疼,可是裴景明没有叫,他要表现得坚强一点。
他怕男孩嫌他没用,不肯继续保护他。
男孩悄悄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我抢到两个,给你一个,快吃!”
裴景明摇摇脑袋:“我不饿……”
肚子发出一声抗议的叫声,让裴景明红了脸。
男孩把馒头塞进他嘴里,又拍拍他的肩:“吃了我的馒头,就是我的人了!以后我们两个一队,这样别人就打不过我们了!”
“……好。”
从这以后,他就一直跟在男孩身后,男孩叫裴春和,他就叫裴景明,打架时男孩冲在前面,他就在后面冲敌人扔石头。
一开始还没什么,后来青衣司的人给了他们匕首,牢狱里每天都有孩子浑身是血得抬出去。
有一次裴春和为保护他受了伤,裴景明看着他白色的囚衣染成鲜红,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别哭了,哥不疼……”裴春和还在安慰他。
“哥哥……”裴景明问出了一直埋在心底的疑惑,“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他不会打架,跟裴春和一队只能拖后腿。
“……这哪有什么为什么,”裴春和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温和地看着裴景明,“我看你投缘,想当你哥哥,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跟他们在青衣司的日子一样,简单地争斗,简单地杀人,简单地为了活着。
最后的最后,跟裴景明一起进来的六十个孩子,只剩下最后十个。
他们通过了考验。
进紫衣司的第一天,十岁的裴景明问裴春和:
“哥哥,我们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裴春和此时也不过十五有余,眼里却没有少年郎该有的意气风发。
“……我也不知道,只是我们不杀别人,就会被别人杀死。”
“哥哥……”
“景明,别担心,一切都结束了!”裴春和突然抓住裴景明的肩,“我们现在进了紫衣司,就不用互相残杀了!他们会教我们武功,只要好好学,日后就能为天子效力,为国家效力!”
少年语气坚定,眼神却是一片麻木。
裴景明默默咀嚼着哥哥的话。
天子、国家……
他低头看自己满是伤痕的手,表面的血迹已然洗掉,但总有一些东西,会透过皮肤的纹理,渗进心里。
哪怕过程是不堪的,但结果或许是好的吧,或许他还有可能,成为跟那位大理寺卿一样的人吧。
裴景明只能这样想。
裴春和似乎说对了,自从他们进了紫衣司,就有暗卫来教他们武功——虽然都是杀人的手段。
他们依旧需要打架,只是武器从弹弓匕首变成了包着布的软剑。
裴景明觉得,紫衣司可能不需要他们争得你死我活,有时候,大家甚至能聚在一起聊天,儿时你争我夺的至死方休似乎随着年岁的累积慢慢消逝。
他们都是同类人,见不得光,就只能依偎在黑暗里互相取暖。
与此同时,裴景明的天赋也越来越出众,不光是武功造诣,敏锐的直觉和对危机的超前意识也让他慢慢被人注意。
紫衣指挥使开始派他去执行暗杀任务,杀贪官污吏,杀奸商恶臣,总之在指挥使口中,杀的都是危害皇帝,危害平朝江山社稷的人。
他记得他的第一个任务,尚书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全死于他手,最后一个孩子不过七岁,跪在他面前哭,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裴景明持剑的手顿了一瞬。
“你不杀他,将来他长大,死得就是你。”
身后,指挥使拖着长长的腔调。
“……”
后来进宫回禀,平帝将他好好夸了一通,赏赐如流水一般抬入紫衣司。
裴景明站在金光灿灿的宫殿里,仰望那位九五至尊。
“陛下,我杀他们,算正义吗?”
空旷的宫殿里,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格外渺小。
九五至尊朗声大笑:“当然算!他们蔑视皇权,罪不可赦。”
“你要记住,朕就是正义,是你们紫衣司要遵循的正义!”
“……”
裴景明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为天子效力,但他自私地希望这样的日子长久。
反正他们都是该死的,如果能用他们的血,换来自己跟哥哥的安宁,那……
平帝四十三年冬,京城落了第一场雪,裴景明等人被赶到演武场上。
披着紫狐裘大氅的指挥使端坐高台,手中茶盏的热气袅袅升起,氤氲了那双冷若冰霜的眼:
“跟青衣司的规矩一样,开始吧。”
“……”
裴景明皱眉,下意识看向旁边的裴春和。
他今年已二十,是数得上名的暗卫,可遇事时还是想着依靠哥哥。
裴春和递了个莫慌的眼神,放在腰间的手却渐渐收紧。
演武场上五十名暗卫,无人动手。
“怎么,处出感情,舍不得下手了?”
指挥使冰冷的戏谑声混着冷风灌入众人耳中——
“一盏茶。”
“若你们不动手,每隔一盏茶,我就杀一人。”
话落,他拿起手下递来的弓,搭弓架箭,一气呵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了一人性命。
箭矢穿过那人的头骨,钉在一旁的木桩上,尾羽在冷冽寒风中不住打颤。
“……”
有人动了,却是朝着高台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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