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里》全本免费阅读 ggd8.cc
这是秦黎第二次踏上通州城的灰岩道。
雪霁初晴,天地一片澄澈,漫天流光似淬了金般落在众生肩头。
秦黎越过簇织的行人,来到通州府门前,略施恩惠便问出了胡原家被灭门后官府的处置。
果然是山匪洗劫,图财害命。他们公务繁忙,借口人微力弱,土匪群居,又是藏匿于野岭群山之中,踪迹难辨,所以只能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
胡原满门枉死不过两日,这群自诩仁义的父母官便急忙为此事盖棺定论,粉饰太平,将一切草草了结,恨不得再不提及。
这世道,人命可真是贱。
贱如草芥。
秦黎仰头,凝着府衙门外高悬的“惠则民安”的匾额,四个字笔走龙蛇,洪洪大顿,她心平气和问:“他们的尸体停在哪?”
“没个亲人收他们,还被扔在城外三里铺的义庄呢。”那差役剔着牙,漫不经心地答道。
再回头,血红霞色已铺天盖地。
城外三里铺的义庄,由一对聋哑父子看守,这俩汉子面容沧桑,但手脚却伶俐,将后屋到前院的棺材码得整整齐齐,连那些捡回来的野尸也都被他们细心收拾,裹上草席,安置得井然有序。
听说秦黎来找前天送来的胡原家眷,他们带了秦黎进了个四下漏风的屋子,连手带脚一通比划,最后秦黎才辨清楚。
他的意思是:这屋棺材里装得都是。
天地冻寒,秦黎俯身趴在板上挨个瞄了几眼。
胡原雇来的侍卫在内,共有二十五具尸体,有一些人死状凄惨,府里的大人看不过眼,已吩咐人草草掩埋,剩下这些面色青白,身肢僵硬,还没腐烂,此时的眼俱半合不合,静静横陈。
秦黎将棺压上,后坐在檐下,就着三两残星,看了一夜的冷月。
从东到西。
直到朝阳升起。
天香楼里的小二手中拿着洗得泛白的抹布,使劲擦拭着门框,恨不得能将那木头擦出亮来,眼见堂内生意冷冷清清,半个人星没有,他这活计只怕朝不保夕,他目光又瞥向对面的胡原府,忍不住骂了一句:“真是晦气。”
自胡家出事,这本来热热闹闹的街井瓦肆,都寂静得让人发焦。
身后的掌柜悄悄走近,抬手敲了他脑袋一下,斥道:“别在这胡乱嚼舌根,小心被旁人听了去,下次死的就是你我。”
小二揉着头低声咕哝道:“有什么怕的,我们又不是胡家那位,起码身上有点用处,能被大人物瞧上,死前还能过过富贵日子,这辈子也算值了。”
掌柜的眉头一皱,将头顶树上飘下的一片寒叶拂去,呵斥道:“住口!这些话你从哪听来的?”
小二目光随着那叶左右浮沉,最后悠悠落在地上,他道:“这都是听城里的客人,闲聊时提起的……”
他视线还停在那片寒叶细络的纹理上,却见那叶在呼呼而来的疾风之下猛然翻卷上天,随之街口传来一阵隐隐的哀鸣之乐。
像是通州城习俗里人死送葬时吹的吟诵调,和着凄厉唢呐与哀远笙箫,像断了丝的细线,密密匝匝,缠绕在大街小巷。
还有老者凄凄念着“隔断红尘十地里,白雪千载空悠悠”等悼颂词句,那声音高亢低回轮转,如怨如诉,伤声萦绕,更加之孝子贤孙呜咽哭声震天,无耳不入,生生将整座城蒙上悲戚。
这声音越来越近了。
小二和掌柜对视一眼,不知何家死了人,竟还有这般大的排场,匆忙冲到街中央看热闹。
远远望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走在最前的一位女子。
她身着素白衣裙,手持白幡,虽未披麻戴孝,头上的青簪却缀着一朵白花,流苏珠连垂挂,随着她的步伐轻晃,举动稳重不失娴雅,一看便知是大户中养出的闺秀。
可如此一身素净衣饰,却掩不住她那明丽的姿容,她眉目间更是英气逼人,如一把将要出鞘的冷剑。
她身后紧跟着十来个乐师,小二一眼就认出了他们,这些可都是秦馆里唱念的好手,平日里只登台献艺,唱的还是名曲,没想到今日竟被请来给人吹打送哭,这哀声似要鸣天。
小二好奇更甚,又往里看,见紧随其后的,是一队抬棺材的壮汉,皆头戴麻布头巾,队伍绵长不绝,小二细细一数,整整二十五具。
棺材旁边围着哭丧的人,手捧竹篮,内盛各色纸钱,一路朝天缓缓洒下,铺出一条金光闪闪的冥途。
豪盛无度,阵势大得惊人。
队伍朝他走来,小二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又瞥见先前那片寒叶夹杂在漫天飞舞的白花纸钱中,映在湛蓝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弯腰将那寒叶拾起,嫌恶地衔在指间,随手抛在地上,须臾之间,四邻八巷赶来看热闹的大人孩子涌至,那片寒叶便被乱纷纷的脚步碾得稀碎。
人越来越多,有往外挤的,也有朝里进的,不甚宽阔的大街顿时沸反盈天,喧闹不已。
小二还在诧异这送葬的队伍究竟要往何处去,却见那走在前头的姑娘忽然停在了胡府的大门前。
她神色冷峻,不见丝毫犹豫,将门上的封条一把撕下,又举起手中长棍,狠狠一棍将那锁锤击断,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那扇破旧的大门被推开,露出了血迹斑斑的庭院。
小二吓了一跳,急忙跑到后院,舀了一口凉茶想压压惊,这惊刚咽出喉咙,就听见外面乱糟糟的人声中,夹杂着掌柜的怒喝:“赶紧出来给客人上酒!”
他赶到前堂,原本冷清寂寥的楼里,此刻竟坐满了宾客,那姿容明丽的姑娘正缓步撩裙进来,他对上那双眸,看里面写满了这冬日寒冽。
秦黎今日妆了面,她穿过已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酒楼门口,脸上溢出一抹浅笑,道:“蒙诸位赏光,今日特设胡大人及其家眷的送别宴,诸位皆是胡大人的友邻、同僚、亲朋,想必胡大人在天之灵若能看到诸位前来相送,必能含笑合眼,安然离去。”
虽如秦黎所言,这屋中多是与胡原相识之人,可其中也不乏被这浩大葬礼声势震住,借机浑水摸鱼的旁观者。
众人一窝蜂地哄闹,将这楼煮得如滚烫的沸水,热潮翻腾,可女子清声一出便扼住满楼的悸动。
席间众人沉沉,只坐着未动,一人疑声起,“你又是谁?凭什么替胡家递话,让我们来拜他最后一面?”
四座议论声纷纷而起,皆表示未曾见过秦黎。
秦黎笑意不减,她看了眼小二奉上的盏,对他道:“怎么是茶?给诸位拿酒,总要让大家以寄哀思。”
她又转身对席间气定神闲道:“我给诸位递的信,诸位既然已经看了,那我是谁还重要吗?”
“我依着我和胡家的交情,替他风光操办了后事,这份情分我已还了,礼尚往来,那他欠我的东西,是不是也该归还了呢?”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不解其意,有人还掏出昨夜那张被人突然塞进家中的纸,上面只寥寥几字,言道今日赴宴,若有要物,可拿重金相换。
可这“要物”究竟为何物,却未曾明说。
秦黎语气微顿,轻描淡写解释:“我曾用一百两黄金买胡大人一个消息,如今这金子他已收入囊中,事却未办成,反倒命丧黄泉。我这人财两空,着实让人心寒,然我向来信奉有来有往之道,若诸位能助我寻回这笔数目,或将此事办妥,我自当另奉上丰厚的报酬。”
一百金?
众座霎时暄然,七嘴八舌地嚷嚷开来——
“怪不得胡原那老撇子,平日只拿那点俸禄,还能养得起他那疯子婆娘和怪病儿子,原来背地里拿了这么多好处。”
“是啊,之前常见他府上有贵人出入,没想到是这般的富贵人家。”
“请那么多护卫,我看就是为了守财,生怕我等惦记呢。”
“谁知道他办的是啥事?若我们也知道,岂不是也能发笔横财?”
“我看这妇人也不是什么善类,一百两黄金,指不定是几条人命官司吧。”
“嘿,这谁家人的命这么值钱,我可没瞧见过。”
“说起来,我住胡原家旁边,去年过年前那几天,他不是就被带到衙门去了吗?说不定,你猜的是准的。”
众人边饮酒吃菜,边论得激然,忽有一人发问:”夫人,你说的要物,究竟是什么?我们俱都不知,如何替你去寻?“
人声嘈嘈,尽入秦黎耳畔,她坐在上阳处,日光将她笼得温柔耀目。
她微笑道:”早知便知,不知亦难言。“
她淡淡扫了一眼,见还无人出认,众人热情不免又是一阵偃旗息鼓,她主动转首对着胡原的同僚道:”胡大人素日与诸位大人来往甚密,他若办了什么大事,见过什么人,想必也会留下些蛛丝马迹,不至于瞒得过各位大人的眼睛。“
“这要物是什么,还须我多言吗?”
瞥见秦黎那古井般无波的深眸,席间顿时暗流涌动,不知者称她故弄玄虚,明晓者已汗流浃背。
什么大事?
胡原这辈子统共就办那一件大事!
他们许多人与胡原同袍,虽有时会眼红胡原有那好命,得了便宜,这辈子竟能吃喝无忧,可也知道有些事只能埋在心里,谁敢这样大张旗鼓地叫出来嚷嚷,无端找死。
不少人吃饱喝足,心上又无底,便纷纷起身告辞。
秦黎温声拜别,看着酒楼门口窗外挤满的人头道:“也欢迎诸位,若有消息,尽可告知于我,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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