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乃孟文进,我爹是安国公,姑母是太后,你岂敢打我!”
望江楼里,卫疏星与一锦衣华服的男子对峙不下。
此人名为孟文进,自称是安国公之子,若他没有撒谎,那么,他的确是卫疏星得罪不起的人。
而孟文进的右脸,已得了卫大小姐的赏赐,被一巴掌抡得高高肿起,眼冒金星的他,非要人扶着才能站稳。
宾客们窃窃私语,都说这姑娘脾气大、不好惹,也有人唾骂孟文进厚颜无耻、挨打也是活该的。
这梁子算是结下,卫疏星再没底气,也要把面子充足。
她沉了沉心,指着孟文进怒然大骂:“我管你是谁,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我,摸我的手,又说了那些混账话,你还有理了不成!”
卫疏星在外偷偷玩了大半日,半个护卫也没带。如今她形单影只,又自知身险险境,硬碰硬并不明智。
一旦再起冲突,这酒楼里不知有没有义士肯出手相助。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你等着,我这就回家叫人来揍你!”卫疏星瞅准时机,抄起三两盘饭菜泼向孟文进,一转身便拔腿狂奔。
却因身在病中,跑得摇摇晃晃。
好不容易逃到酒楼门口,竟陡然一晃身形,向前倒去——
“当心。”
有人扶住了她,将她猛然下坠的心脏稳稳捧起。
卫疏星满心的惊恐茫然,只见这人胸前绣着白鹤纹样,仙气翩然。
她当真怕极,唯恐孟文进率人追上来,便连此人的脸都未清,更来不及道谢,将裙摆一提,慌不择路地奔进茫茫夜色。
她要逃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约莫跑出几十步,卫疏星才敢回头张望。
于裕京燃烧彻夜的灯火中,她与一人目光相触。
正是扶她一把的男人。
男人视线极轻盈,又因距离遥遥,显得模糊不清,面庞也不能看真切。
他的眼神似蜻蜓点水,在惊恐的女郎身上掠拂一瞬,旋即移开。
卫疏星惊魂不定,不打算再回头。
偏偏每跑上几十步,她便不得不停下来喘一喘气,又因担心身后有人追来,因此一路走走停停、躲躲藏藏,半天也没跑出多远。
更为致命的是,她从小在崔州长大,只来过裕京三次,对都城的街道根本不熟。
三窜两绕的,又是晚上,竟叫她迷失了方向。
卫疏星擦了擦眼泪,牙一咬,毅然挽起袖口,借冬夜寒风的力量给自己上一剂提神药。
偏在这时,身后有了动静。
卫疏星赶忙藏到一尊石狮子后,屏气凝神。
不远处,有两个骑在马上的影子正在靠近,鬼魅似的迅速,似是冲她而来。
卫疏星正是疑神疑鬼的当口,胆子都快要吓破,这尊石狮子也根本不是藏得住人的地方。她在坐以待毙与另寻生路间做了抉择,心一沉,往另一条大路猛冲。
运气还算好,刚至路口,卫疏星便迎面遇上一对巡城军,她向为首的军士求助:“将军,后头好像有人在尾随我!”
几位巡城军将士面面相觑,问了她的姓氏与住址,慨然安排两人送她回家。
卫疏星有了安全回家的指望,当即止住泪,也不再慌慌忙忙地狂奔,步履平稳地往家赶。
裕京的卫府,论大小论华丽,都不如老家崔州的卫府,可这儿既有卫淳和表哥在,便是世间最能叫她安心之地。
晋国冬夜漫长,远远的,卫疏星就看见守候在府门口的那个影子。
长身玉立,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人。
她向护送自己回来的巡城军军士道谢辞别,遂直奔那道身影而去,边跑边喊:
“哥哥——”
守在府门口的男人,正是卫疏星的远方表兄、卫府的表公子,钟尧。
他自幼寄养在崔州卫家,与卫疏星青梅竹马地长大,犹如亲生兄妹。
见了失踪半日的妹妹,钟尧心急如焚的心有了安慰。
尤其是卫疏星扑进他怀里,将他紧紧抱住时,他更是无法言语。
“哥哥,有人欺负我,有坏人……”卫疏星早就止住的眼泪,再度夺眶而出,全糊在钟尧领口。
她如此伤心,着实刺痛了钟尧的眼,钟尧最怕她哭,便任她抱着自己,并不推开:“圆圆,先不哭了,好不好?哥哥带你进去,你慢慢说。”
如幼时一般,他轻轻将妹妹的手牵起,放在掌心摩挲捂热,一步步平稳地领着卫疏星进了门。
小姐回来了,府门就能关了。
咚的一声,卫府的匾额下只余两盏大红灯笼,鬼瞳似的醒目。
再醒目,也没能照亮不远处角落里的两张脸。
邓蒙挠挠头,瞠目结舌:“即便是表兄妹,可都到了这个岁数,居然还搂抱牵手,成何体统啊。”
——成何体统,贺玉舟唇齿不动,只在心中沉默缓慢地碾磨这四个字,神情无波无澜。
“早知卫小姐能向巡城军求助,家门口还有人眼巴巴等她,侯爷您就不必特意护送她回来,真是多此一举!”
邓蒙愤愤不平,心疼贺玉舟白跑了一趟,还心疼自己怀里凉了大半的糖炒栗子。
贺玉舟却不置一词,沉声嘱咐道:“你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回去后不许乱说。”
“侯爷,您不介意?”邓蒙惊诧地追问。
“不介意。”贺玉舟云淡风轻,宛如彻彻底底的局外人,“明日有许多事要忙,回去吧,孟文进要来枢鉴司受四十棍杖刑。”
“是他活该,光天化日的调戏姑娘家,而且还是我们将来的夫人!若是我家丽娘受人欺负,我……”
邓蒙嘟囔个不停,贺玉舟瞪他一眼,他便知道是自己太过聒噪,不再出声。
他忘了,贺玉舟最厌烦话多的人,只是卫小姐,似乎也不是安静娴雅的性情。
这两个人,根本处不到一起去啊。
邓蒙咂咂嘴,如今,她可不敢提半句卫疏星的不是,生怕侯爷护起未婚妻来,又罚他到雪地里冻一场。
*
卫府。
在外头受了委屈,回家当然是要哭的。
卫疏星哭得惊天动地,甚至吸引来几个无事可做的小丫鬟,缩在墙根儿底下偷听。
若非钟尧及时发现,赶走了她们,卫疏星还要再闹一场,斥责她们吃饱了没事干。
“早知道我就不急着回来,我和他耗下去,耗到巡城军来,当场拿住他,关进大狱里!”
伤心与怒气此消彼长,一个消散几分,另一个便烧得旺盛。
卫疏星在屋里来回踱步,晃得人眼晕。
原本是多好的日子,未婚夫见着了,裕京城也玩了,偏生杀出一个流氓来,毁了她的心情!她悔得肠子发青,只恨没与孟文进多僵持一会儿。
“圆圆,事过境迁,没有反悔的余地。你平平安安就是最好。”钟尧用手腕试了试汤药的温度,“来,喝补药吧,刚好能入口。”
瞥了眼那碗汤药,卫疏星秀眉轻拧,不肯过去。
正是揪住这空档,卫淳坐不住了:“今天又是下雪又是刮风的,你胆敢跑出去,这副身子还要不要?”
钟尧不忍心妹妹再受苛责:“姨母,圆圆只是贪玩。等明年开春,杨师傅上京来,她就要接着读书,哪里还有时间玩?”
“阿尧,有些事,你不能一味惯着她。”卫淳眼珠一转,望见卫疏星委屈兮兮地低着头,心声怜爱,不忍再说。
她叹了口气,唤女儿到自己身边来,柔声哄道:“今日你吓着了,喝了药,早些睡吧——肚子饿不饿,吃不吃夜宵?”
卫疏星早在望江楼填饱了肚子,为着母亲顷刻转圜的好脸色,她的可怜之态消失全无,又硬气了起来:“娘,我想报官,我不能白白被他欺负。”
但她还记得一件要紧事:“孟文进是太后的侄儿,娘又担着照顾太后身体的责任。娘,此事是不是很难办?”
其实不必卫淳来答,卫疏星心中自有数。
她娘离乡近十年,先在太医院做药师,熬了几千个日夜,直至新帝登基、提拔择选女官,才得了七品医正的官位。
卫疏星向后缩了缩身子,未离卫淳太远。
办不成,也不要紧,可她很期盼卫淳对此事的态度。
“好。”
是卫淳启了唇。
她的手掌撑在女儿下颚上,指腹粗糙温暖:“我尽力为你一试。”
母亲终究疼自己,卫疏星欣慰一笑,痛痛快快饮下那碗酸苦的补药。
她明白,做母亲的偏疼女儿,做姑母的,未必不会偏疼侄儿。
可她仍做了一夜好梦,梦里,花落有声。
翌日清晨,卫疏星又想起昨晚的事,还盘算着有没有一个既不影响卫淳前途,又能让自己出气的法子。
偏在吃早饭时,传来了孟文进被杖责四十,已下不了床的消息。
“是为了昨晚的事?”卫疏星放下碗筷,错愕又欢喜。
“说不准,这还是姨母从太医院托人带话回来的。”钟尧笑了笑,“这下你可算高兴了,好好吃饭吧。”
好消息来了,卫疏星的报应也一并来了。
在她彻底痊愈前,卫淳严令禁止她再出府半步。
如此一来,卫疏星便一直将养到十月二十八,她的大婚之日。
*
十月二十八,良辰吉日,宜婚嫁。
裕京落了整夜的雪,清晨时分,满城散落着银屑素花,叫太阳一照,熠熠生辉、耀眼夺目。
昨日,卫疏星来了月信,好在她常用汤药调理身子,只要不沾凉东西,身上便无多少不适。
整套喜服早就在案上隔着,卫疏星睡觉时习惯留一盏灯,夜间却总觉得屋里亮得过了头。
今早才知,都怪这顶镶遍珍珠翡翠、美玉宝石的凤冠,烛火往上一打,自然映得满堂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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