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博士抚掌而叹道:“潘府对待莫婉婉如此宽厚,她贪图荣华富贵嫁给潘淳玉,这暂且不讲。可成婚以后,她又为何与那宋雨阁纠缠不清?可怜潘小侯爷被欺瞒得彻底,事后还如此宽宏大度地将她送出城,与那宋雨阁双宿双飞!”
“我们贫苦人家是不懂那些规矩和门道的。但是,这件事谁做得公道,我们却看得清楚。潘府不仅好人做到底,给他二人远走高飞的机会,事后还对外宣称莫婉婉乃是病故,堵住了悠悠众口。无论如何,他们的做法,可谓是仁至义尽了。”
茶博士小声道:“二位有所不知,堂堂侯爵府,就因为这件事,当时竟被满城的人看笑话呢!”
叶清圆作慨叹状:“所以,潘公子才会变得不苟言笑了?”
“正是哪!”茶博士叹了一口气,“个中滋味,也不是我们可以体会的。”
叶清圆实则一点都不同情他,只问道:“那么鉴花楼的那位绘弦姑娘呢?她与潘公子的关系……”
茶博士睁大双眼:“姑娘莫非不知,这绘弦姑娘的相貌,与莫夫人很是相似吗?”
叶清圆回想起竹林小院里的那副画像。
那画中人是莫婉婉,可她还是一眼就看成了绘弦。
想必这二人的相貌也是像极了。
“所以……”叶清圆的心头涌上一股厌恶,“潘公子是把绘弦姑娘当成了替身?”
难怪绘弦如此心灰意冷。一手的绝世技艺竟也甘心抛去,沦落到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去过后半生。
“绘弦也是个一厢情愿的糊涂虫。她总妄想能嫁进侯爵府,成为第二个莫婉婉。举手投足都要学着莫夫人,还去念了书,舞文弄墨起来。可崔老夫人怎么会允许?”他摇头道,“莫婉婉能嫁进侯爵府,那可是潘小侯爷在祠堂跪了一整夜、又写信求他大哥潘璞玉亲自出面,崔老夫人才勉为其难点头的。”
他话说一半,叶清圆心里已经明白了。
绘弦是谁?只因为和莫婉婉长得几分相似,才得了潘淳玉的另眼相待。可即便再像,她在潘淳玉眼里也不过是个卖艺为生的琵琶女,进不得侯爵府的大门。
难道她以为潘淳玉会为了娶她,再去跪一夜的祠堂吗?
痴心妄想。
叶清圆无声地叹了口气:“一团乱麻。”
茶博士也笑道:“姑娘说得是。这些事当初闹得也是满城风雨了,就连远在北疆的大少爷潘璞玉都来了一封信,据说是狠狠骂了小侯爷一顿呢!至今仍有人私下里讨论。只不过碍于侯爵府的面子,大伙都不明着讲罢了。”
恰在此时,几乎没怎么开口的谢尽芜忽地问道:“金璧城别称‘小京畿’,城中勋爵不止潘府一家。可听你讲起来,似乎潘府的权势尤其大,满城的人都要看他们的面子?”
茶博士的双眼蓦地亮起来:“公子猜得不错。那潘府自然与别的王公贵族不太一样。据说,潘家大爷潘璞玉,与那修真世家可是有很深的交情!”
谢尽芜颔首,又道:“你方才说过,莫婉婉年少时被祁管事夫妇收为义女,与他二人同住。那么她嫁入潘府之后发生的事,想必祁管事也是知道?”
茶博士道:“这个自然。不过,祁管事从未提起过莫婉婉。想必也是对这名义女感到无可奈何,甚至羞于提起吧。”
“养出这样一个不孝不义的姑娘,祁管事在侯爵府也抬不起头来,他这段时日,头发可是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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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倾斜的日光照进来,投射在屋内的六扇雕花屏风上。紫金香炉中轻烟袅袅,烟雾在光柱中升腾缭绕,满室清冷的檀香中,混杂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层层堆叠的帐幔被细碎的风撩动。片刻后,帘帐微动,一道苍老虚弱的声音响起:“你们都退下。”
话音落下,两名丫鬟垂首退出帘帐,绕过笼着袖子站在帘外的管事祁仕业,同时轻轻带好木门。
周遭一片寂静,两名丫鬟的足步声逐渐远去。窗外微风拂过树梢,发出簌簌的轻响。
“祁管事,听说北疆来了信?”
祁仕业敛眉低目,视线落在地砖上的花纹,淡声道:“回老夫人的话,正是。”
“嗯,”崔老夫人轻咳了一声,“好端端的,北疆怎么会来信呢?信里说什么?”
“大少爷听说了府里发生的事。心中担忧老夫人与二少爷,特意告假三日,要回来看看老夫人和二少爷,预计后日就到。”
崔老夫人斜倚在床榻,鬓发零星见了白,她冷笑一声:“他担心我?笑话!”
雕花拔步床发出极轻的声响,她挣扎着坐起身子,转头看去。
祁仕业的身影在轻纱帘帐上投下淡淡的清瘦的影子。他的脊背挺得很直,头颅也从不肯放低,始终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崔老夫人心中清楚,这个管事自小就为侯爵府做事,小时候也曾是老侯爷的陪读,与老侯爷甚至称得上是手足之交。他的行事手段向来稳妥利落,叫人挑不出一丁点的错。
城中贵女夫人们寒暄交际时,有不少人竟是羡慕崔老夫人能有这么得力的助手,轻而易举就将侯爵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最叫人放心的是,祁仕业膝下并无子女。
他样样都好,可就一点不好。他从未把她当过侯爵府的女主人。
纵使再唤她一万次“老夫人”,祁管事的眼中始终冰冷一片,无丝毫恭敬之意。
以往时候祁管事对她如此冷淡,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是自从府里出事、市井坊间流言甚嚣尘上以后,崔老夫人对他的容忍立刻化作了满腔恨意。
她恨祁仕业始终不肯承认她的侯爵府夫人身份,她恨整个金璧城的人都默认潘璞玉才是侯爵府的继承人,而她的儿子潘淳玉,只不过是依靠祖荫与父兄的庇佑,才能混份差事的纨绔。
她最恨的是,祁仕业枉称“光风霁月”,谁曾想他竟能教养出莫婉婉那样狠毒的姑娘!毁了淳儿一辈子不说,如今化作厉鬼,竟还阴魂不散,妄图对他们纠缠不放!
崔老夫人的喘.息粗重,怒火猛地烧起来。
“潘璞玉担忧我?哼,他是来确认我是否如传闻那样命不久矣吧!”她的嗓音蓦地尖利,将近半个月的卧病在床让她的气息不稳,语声颤抖起来,“他从哪里听说的消息?金璧城中百姓再不懂分寸,也向来没有人敢乱嚼我们侯爵府的舌根!”
她缓了口气,压抑着胸口翻涌的怒意:“祁管事,这种传言,大少爷是怎么知道的?”
祁仕业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波动,他淡声道:“纵使老夫人不是大少爷的生身母亲,却是侯爵府的老夫人,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大少爷虽远行千里,却仍旧心系家中亲眷,这般孝心,老夫人该欣慰才是。”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道:“老夫人久病初愈,该注意休息。”
“我可受不起他的孝心!”崔老夫人发了一通脾气,力气也快用光了,嘶哑道,“你看着他长大,他是个什么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侯爵府的嫡长子!九岁就能跟着老侯爷上战场杀敌的人,不说这府中上下,哪怕是整个金璧城,谁敢忤逆他?谁又敢和他大声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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