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处的院落,虽地处偏僻,无人来往,却也颇有生活气息。可见此处虽常年别冷落,却始终有人悉心打理、照顾,才不至于荒废。
叶清圆和谢尽芜沿着砖道一路往深处走去,竹林掩映的尽头,现出房檐的翘脚来。
廊檐下悬了青铜的铃铛,长长的一串,底下缀着正红的流苏,被暴雨淋湿了,红得便愈发深刻。
屋前放了一只大水缸,水面飘着碗莲,莲叶下不时游过手指大小的锦鲤。
雨后宅院,意趣横生。
“你看,那边竹竿上搭的衫子都淋湿了,却也没有人来收。”
叶清圆的视线扫过院落,小声道:“奇怪,这么大的院子,只有小彤一个人居住吗?”
“咦,那是什么?”
谢尽芜顺着她的所指看去,暴雨将廊檐下的一丛绣球花冲洗得东倒西歪,显露出了繁花丛中的一块石碑。
石碑上以楷书刻了四个小字:“灵魂永锢。”
下方则是繁复的符文。
“……真狠啊。”叶清圆皱眉道,“莫夫人到底怎么他们了,竟被如此对待。”
“这道石碑没有任何灵力,故弄玄虚而已。”谢尽芜的眉心轻蹙,径直朝着屋门走去,“进去看看。”
屋门年久失修,随着推开的动作发出“吱呀”一声。
骤雨方歇,天色仍旧阴沉。屋内并未点灯,光线昏暗沉闷。空气中浮动着腐朽的味道,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
屋内的摆设很简朴,除却生活必须的桌椅条几之外,不曾有任何装饰。偌大的房间,唯有一道楠木架子的花雀屏风将里外隔开。
屏风的那边,隐约可见一簇沉霭似的轻烟袅袅上升,一阵清冷的檀香缓缓渡过来。
难以想象,这位莫夫人是生前就简朴惯了,还是去世之后,潘府的人将她的宅院拆成这副模样。
不过,纵使莫夫人已经亡故,也是潘府淳玉的正室夫人。她所居住的院落,又为何受到如此冷落?
谢尽芜的关注点却不在此,从进屋以来,他的眉心始终轻蹙,不曾舒展半分。
“我们去屏风后看看?”叶清圆缺乏经验,也瞧不出什么不妥之处,于是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
谢尽芜轻轻颔首。二人绕过屏风,还未看清眼前的景象,脚步却不由得顿住了。
屋内光线黯淡,一派破旧简陋之意。然而,正对着屏风的那面墙壁上,竟是悬挂了一副巨大的画像。
这画像足有六尺多高,画中是一名身穿水蓝长裙的女子,粉颈微垂,明眸善睐,顾盼神飞。她的手中捧着一簇盛放的绣球花,花瓣与披帛缠绕、勾连,晕染出大片的粉蓝色。一眼望去,灿若星辰泼洒。
这幅画不知用何种矿石颜料上色,纵使悬挂在昏暗的屏风后,仍有光华隐隐流转。
叶清圆被震撼得一时说不出话,半晌后,才喃喃道:“这是……绘弦?”
画中那女子无论是身形相貌、还是神态举止,竟都与绘弦有七八分相似。
她走近去,视线一寸寸移过那张熟悉的脸容,突然觉得毛骨悚然:“难道那天鉴花楼众宾客们口中所讲的莫夫人,竟是绘弦吗?”
谢尽芜完全不记得绘弦是什么样貌,沉思一瞬后,淡声推测道:“莫夫人早在去年冬天就因病亡故了,而绘弦姑娘上个月还在鉴花楼。时间对不上。”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叶清圆靠近他身旁,小声道,“莫夫人是假死呢?绘弦只是她的另一个身份?”
“胡思乱想。”谢尽芜微不可察地蹙眉。
叶清圆叹了一口气:“世上怎么会有人如此相像呢?”
纵使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纵使是相貌生得外人难以辨清,可每个人的神态、举止也总有细微的差别。
可画中这女子,真就和绘弦像到了难分彼此的程度。
谢尽芜的视线落在画中人的脸上。片刻后,他低声问:“绘弦姑娘的眼尾,可有一粒小痣?”
叶清圆认真回想,摇头道:“没有。我看得很清楚,她脸上的皮肤特别好,干净得像雪。”
“那么,这画中之人就不是绘弦姑娘了,而是莫夫人。”谢尽芜伸出手指,朝着那画中人的眼尾隔空一点,“这一粒痣,墨迹比别处要新很多,是后来才点上的。”
叶清圆走近去看,果真在眼尾处发现了米粒大小的痣。
这一粒痣,冲淡了画中女子脸上的清贵优雅之气,反倒给她平添几分凄婉悲悯。
“至于为何要补上这一点,或许是为了区分她们二人。”谢尽芜又道,“又或许……你看,下笔之人腕力不足,墨迹凌乱,想必是心中怀恨。她应该是莫夫人的身边人,对这副画像一开始的模样感到不满意,才自作主张添了这一笔。”
叶清圆听明白了:“小彤?”
谢尽芜颔首:“很有可能。”
潘淳玉始终在强调他有多么深爱这位已故的莫夫人,满院都栽种了她喜爱的蓝绣球。可是对于她从前所居住的院落,还有她的贴身侍女小彤,却是极尽冷落。
连府里的丫鬟都晓得,小彤是不准出竹林宅院的。她若犯了过错,向来是从重处罚,罚跪好几个时辰都算是稀松平常的事。
若潘淳玉果真深爱莫夫人,怎么会对她的丫鬟如此苛待?
绘弦也曾是潘淳玉的“至交好友”,她与莫夫人的样貌如此相似,是巧合,还是潘淳玉有意为之?
莫夫人的“病故”,究竟是否为真?城中百姓对于莫夫人死因的猜测,或许并不是空穴来风。
“奇怪,奇怪,现在的情况真是愈发乱了。”叶清圆觉得脑子都快炸了,“潘府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们?”
谢尽芜始终冷静,眼眸冷如深泉:“这幅画上有法印。”
在他的话音落下的一瞬,叶清圆抬眼看去,脑海中顿时一阵嗡鸣。
那薄薄的画纸上,竟缓慢地渗出了殷红的血!
血迹浓到穿透了画纸,染红画中女子的脸容和脖颈,将她姣好的面容抹成一片惊悚的深红。
鲜血流淌,如火燎原般吞噬了粉蓝色的绣球花,滴落在下头的檀木几案,发出沉闷的滴答声。
浓重的血腥气霎时充斥了狭小的空间,叶清圆被熏得快要干呕。粉蓝色的绣球花瓣从花枝上脱落飘零,飞出陈旧的画卷,裹挟着血腥气一股脑地扑向她,叶清圆连忙抬袖捂住口鼻,退后小半步。
却仍旧防备不及,一片花瓣莹蓝如星,扑到她的额心,宛如冰雪般冰凉的触感。
叶清圆的灵台顿时清明。她忽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去,那画卷上的莫婉婉唇角含笑,眼帘掀起,一双琉璃般柔和的眼眸亮起,竟是直勾勾盯住了她!
“啊!”叶清圆吓得险些跳起来,迅速躲在了谢尽芜的身后,拽住他的袖子,惊惶道,“闹鬼了!莫婉婉在对我笑!”
谢尽芜轻描淡写地看她一眼,走上前去,修长的指节捏住了画纸的一角,指尖灵力萦绕。
霎时,满纸泼墨般的血迹破碎四散!
充斥鼻腔的血腥味当即消散,叶清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只是她的幻觉而已。
谢尽芜的视线落在她紧抓住自己的手上。她察觉到了,连忙松开手,有些难为情地抿唇笑了一下。
谢尽芜的手指挑开画卷。与此同时,在画卷之后的墙壁上,竟又浮现出一幅画来。
手腕翻动,将悬在墙面的整幅画卷掀开来。
谢尽芜只看了一眼,冷笑道:“这幅莫夫人的画像只是障眼法,真正的画在这里。”
叶清圆走到他身旁,那墙壁上隐现的画卷,竟是以“连环画”的方式,描绘了四个不同的场景。
她驻足细看。右起第一幅画,描述的是一个清辉泼洒的雪夜。
一名衣袂飘飞的年轻道人端立在河畔的红梅树下。漫天碎雪簌簌,他穿一身泼墨山水纹的道袍,发束高冠,臂挽拂尘,腰间系穗垂挂玉环,周身笼罩着一种视天地为无物的冷然傲气。
画中题字:“少年听雨歌楼上。”
“作画之人必定是对这位道人极为……熟悉,甚至心有好感,寥寥几笔,便画出了他的出尘气质。”
叶清圆心里总觉得异样,却一时想不出异样在哪里。
她的视线重新落在那句诗上,不由得疑惑道:“奇怪,分明是下雪的天气,为何要写雨呢?”
谢尽芜的眉心蹙起,眸中也显出疑惑。
“难道是有什么特别的含意吗?”叶清圆歪着脑袋,细细想道,“莫非是这位道人的名号,暗合了这一句诗吗?”
无论怎样,在侯爵府少夫人的宅院里,出现了年轻道人的画像,总归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这个字体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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