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什么时候见过我?”李辛夷说话虽然缓,但他目光毒辣狠厉,有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此时殿中众人的目光都粗略掠过这位年轻人。
只有李辛夷的目光没有绕开。
没有惊艳众人的锋芒,也没有独属于少年人的尖锐,倒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幽沉,一双眼眸如秋冬的深潭,若说她是超然物外,也不像是。
“文华台外曾远远瞥见李相副的车驾。”辰方尊答的诚恳却也过于冷静。
李辛夷的目光终于从她身上绕开,也算是放过她了,他看向钟述环,又看向贤国公钟济:“钟兄弟,有些意思,这位后生与钟二公子、与你,都有些相像,只是这为后生过于阴柔了些,方才刚走至门边时我还道是位姑娘。”
李辛夷这番话吓得辰方尊瞬间脸白,幸好今日道袍未曾束腰,幸好今日头发未曾高束起,万幸大京里男生女相的公子不止一个,如今又有以男生女相为贵的风气盛行,他们大抵不会深究……
钟济方才也只是瞟了一眼,听李辛夷如此说,这才抬起头来细看辰方尊。
他心下微惊,却是大笑道:“与二郎有三分相像,与我家羲儿倒是五六分像。”
在座的人都知道钟羲是贤国公长子。
可在场的大人里见过钟羲的恐怕只有国子监祭酒郑褐。
闻言也只道钟济这是在抬举这位后生。
辰方尊前世未见过这位贤国公,如今听他说话,察觉到此人有几分爽朗,这种性格在朝廷高官中很少见,贤国公可是礼部侍郎,她难免觉得有几分不真实,以至于皱了皱眉。
钟述环听到堂叔的赞赏,跟着笑道:“父亲说辰兄弟的书法造诣颇深,如今已引荐进文华台做书吏。”
钟济不禁又多看了辰方尊一眼,还是因为此人像钟羲的缘故,他提了一句:“改日有空将字帖递到我府上,我与祭酒大人看看。”
国子监祭酒闻言也附和道:“既然是叶国公看中的门生,想必字是真的可以。”
突如其来的馈赠,犹如洪水席卷而来。
从归来再逢龚夫人,辰方尊开始明白了,她之前世犯了许多人都会犯的错误:“贵人不用”或“贱用”。
这一次不管贤国公是随口一说还是怎样,她都不会错过结交的机会。
“学生月底休憩,定当带字帖登门拜访。”辰方尊展开微微颤抖的双臂,对二人躬身行揖礼。
战战兢兢汲汲营营,是宦海沉浮的宿命,历经两世,她早已看开。
重走此路,只是心境不同往日。
她只是始终相信,终有一天拨云见日。
……
从传芳殿退出来,见天色已晚,辰方尊无心再看花会。
行至花场外钟述环问道:“月末休沐如何安排,我陪你一同去堂叔府上。”
辰方尊神色凝重,沉吟片刻,回他道:“若是去贤国公府,不必麻烦二公子了。”
她走了前世的老路,可她与钟述环、与叶国公府还有一场未被查清的前世恩怨,她不会忘,也不敢忘。
她一直认为这一世的重来,是天意让她搞清楚这一切。
若一切如她所料,她之后要走的路便是一条门生弑主的路,一条背负骂名的路。
前世她将叶国公视作老师,将钟述环视作师兄与挚友,可这一切都停留在了前世。
她不畏惧,从摘星台下听闻那一声石破天惊,沉闷空洞的朝廷传来亘古回响。她这一潭死水的人生,也终于泛起涟漪。
辰方尊翻身上马,这一次,马背上她深看向钟述环,这是重回大京后她第一次这般看他。
前世的挚友,她将他视作兄长,亦师亦友,视作如青云道长一般的存在,可是宸戈二十九年冬,文华台一别此后锦书休寄,她对叶国公府失去了利用价值。
流放之路,深山古道,风吹骨寒,陇中窥月,归期无定,病死孤山。
她最艰难的时刻没有等到她效忠的叶国公府,更没有等到她视作兄长的钟述环。
她是弃子,是史册上的尘埃。
她与叶国公府,与钟述环终归是陌路人。
她向着钟述环半低身作揖,是对兄长对先生的礼仪,也是前世她最敬重他时常用的礼仪。
这一礼之后,她策马离去,只留下久久不能回神的钟述环。
站在钟述环身后的玺儿挠了挠头:“二少爷,我怎么感觉方才辰道长看你的眼神有种赴死的意味在……我一时想不起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片刻钟述环都没有说话,玺儿也终于想起那句话了,呼道:“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君向潇湘我向秦。
钟述环从惊诧中回过神来,深深皱眉,可他不懂,他与辰方尊不过认识半年左右。
是辰方尊志向不在做官?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
是这个意思吗?他不禁又看向辰方尊远去的那个方向,一脸复杂神色。
他弄不懂辰方尊。
次日一早,钟述环的另一年长的侍从对他说:“二少爷,那辰道长就是一乡野之人,此番不过是自以为攀上了贤国公府才放手了您这边,把您当作垫脚的了!您还年轻不懂人心。这臭道人行事如此拙劣没有格局,我一眼就能识破!”
钟述环接过侍从递来的茶盏:“从一开始辰方尊就不愿亲近于我,是我自作多情了。”
是他主动试探想将辰方尊入父亲门下,几次三番试探,可辰方尊并不稀罕。
是故侍从所言他信也不信。
侍从林诺接过茶杯又将毛巾递给钟述环,语重心长道:“二少爷此番寒了心,以后就不要再轻易帮衬那些寒门了。”
钟述环:“林诺你不懂。”
他起初是因为辰方尊面善而想聊几句,后来发现这人字不错,正好那日父亲见辰方尊的字十分高兴于是顺势奉承了几句,父亲大抵也有意与龚夫人做生意,便提了一句让这后生来找他。
钟述环小心翼翼讨好父亲,大多都是看父亲眼色行事。
想来说多了便来了火气,他擦了脸扔了毛巾:“帮到这里了,他有心与我分别,以后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他心情有些复杂,又想起在国子监丞府上初见辰方尊时。
那双眼看他时,分明像是过去认得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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