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碑体乌黑,阴刻的字体呈现灰色,碑面非常平整,但称不上光滑,石料上肉眼可见有一些风侵雨蚀的痕迹。
碑上的文字以楷书刻就,上首是一段挽言:
“川汇流以阔,岳垒土而高,行召勤勉,业励精诚,风流追思,萦怀德范”。
下面空了一段,再下来就是那十六个名字,全部都是肖姓,其中八个只有名,另外八个还有字号,在名字的左下方均刻有名字主人的卒年信息:
肖延汤,淳熙二年卒,
肖及流,嘉定十年卒,
……
肖应泉,字金谷,永乐七年卒,
肖玉洪,嘉靖二十四年卒,
……
肖廷涤,字子卿,乾隆五十年卒。
肖甫池,字奚之,同宣统元年卒,
肖俱沙,民国九年卒。
章陌烟醒过神来,这是肖家先祖的灵碑!
意识到这一点,她不由手抖了下,往后退了一步。
“冒犯冒犯!”连忙双手合十90度鞠躬拜了三拜,因为手里抓着电筒,光源晃得屋子里眼花缭乱。
“肖老师,这里是你家的祠堂吗?”
静观石碑的肖行雨回过神来,淡淡道:“不算吧。”
章陌烟起先讶异,而后点点头。
因为工作关系,她曾经走访过浙江和广东一些地区的民间祠堂,无不都是装饰精巧,富丽堂皇,供奉丰盛,哪里像此处除了肃穆就是清冷,甚至还有一些压抑的。
“也是,”章陌烟的目光停留在那些名字上,喃喃自语:“你们肖家是源远流长的高古瓷门,如果是祠堂,怎么会只有十几个人的名字。”
“那他们是谁?”小太姑奶奶抱着肖行雨的脖子问。
四周很安静,清亮的童音像一颗小石子投进幽静无波的深潭,发出叮咚的声响,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肖行雨举首凝望那些名字,没有说话。章陌烟侧首望向他,他眉心似蹙非蹙,从口型看似乎叹了口气,但是微不可闻。
“他们和老爷子一样,是生前碰巧烧得过天青釉瓷的人,”肖行雨吸了口气,随着这口气吐出来,他说,“他们都是我们肖家,最出色的工匠!”
“是生前碰巧烧得过天青釉瓷的人。”章陌烟一字一字重复这句话,心跳难以抑制的变快起来,目光再回到这块漆黑的石碑上,深深陷入震撼。
难怪碑上只有十几个人的名字!
难怪这上面的卒年会跨越那么多朝代!
难怪碑字都是楷体,但细看却是不同的笔迹!
难怪这块碑体上还空着大片的位置……
小太姑奶奶也惊得不说话了,虽然年纪尚幼,但是身为肖家人,她当然也知道烧出天青釉瓷是多么有份量的一件事情。
“这么多人呀……”半晌,小太姑奶奶发出惊叹,“我还以为世界上只有国涛有这个本领呢!”
“多吗?”肖行雨轻摇其头,“八百多年间只出了十六个人,怎么能叫多呢?”
他语气沉重,和平时大不相同,小太姑奶奶仿佛也感受到他的心境,不再作声。
偌大的山堂里,静得只有三个人呼吸的声。
章陌烟慢慢端详起眼前这块历经时光淬炼的丰碑,看着一个个名字从眼前流过,脑海中,一幅先辈们前赴后继、投身伟业的恢弘画卷,由静而动徐徐展开。
一闭眼睛,就仿佛看见一代代能工巧匠肩负使命,在飘摇不定、风雨如磐的千年时光里,始终奋斗、迎难而上、勇往直前,愚公移山一样坚强挣扎,矢志不渝努力探索。
时光洪流早将这些曾经鲜活的生命一阵风似的吹过去了,但是眼前的这块石碑又将一切提携了起来。
这些活生生努力过而又消逝的生命在这里牢牢地打了个结,再也不会流散。
在这里,九百年间为复兴天青釉瓷奋斗的灵魂熔铸在了一起!
章陌烟眼眶湿润,胸中似有千言万语翻滚,但最后都化为一句话:“有些事,执着到了伟大,便震撼!”
她声音哽咽:“太不容易了!”忍不住伸手想摸一摸这些名字,但终因太高太深的崇敬又收了回去。
“陌烟,你怎么哭了?”小太姑奶奶歪头好奇地瞧着章陌烟。
章陌烟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匆匆地别过脸去,用手背擦掉泪珠。
“陌烟,你为什么哭呀?”小太姑奶奶契而不舍追问,肖行雨的视线也盯在了她身上。
章陌烟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就是……太心疼了。”
“心疼?”小太姑奶奶好像不太理解,“心疼我吗?我的腿已经不疼了,你快不要哭了!”
“嗯好。”嘴里答应着,但是眼泪却还是往下掉。
用力忍住猝不及防的泪崩,正努力憋眼泪,后背被一双大手轻轻地拍了拍。
章陌烟抬头,对上肖行雨安抚的目光。男人的桃花眼微微上挑,黑亮的瞳仁里带着温柔的色泽,简直在勾人魂魄。
“我们虽然没有揭开天青釉瓷的奥秘,但我们一直过得很好,安居乐业,丰衣足食,子孙满堂。”他微笑。
仿佛知道她为什么哭,才这样宽解开导。
的确,章陌烟心疼到哭,疼的就是天青釉瓷的呈色机理至今仍是世界难题,所以,这些碑上的先贤虽然都曾经偶然烧得过天青釉瓷,但就探索瓷釉的配方而言,无一幸免全部都是be的结局。
劳其一生却寻而未果,希望熊熊燃烧过又最终陨灭,一想到这个,章陌烟就心疼到呼吸都胸痛。
碑上有名的这些先贤只是凤毛麟角,还有更多的工匠已经淹没在时光中不被提及。
她不知道哪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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