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府外车马集聚,徐遗仍是步行而来,由着下人领进门去。
宴席摆在后院园中,得先穿过一段长廊,此时斜阳晚照,透过廊墙上的镂空窗映在另一侧的白墙上。
徐遗漫步走在这细碎的光影里,一明一暗于他脸上交替。出了长廊,转进花圃围成的小道,种牡丹、芍药等花。再有假山堆叠,树木相接,这儿移栽都是些瓜果树木,夏末秋收时可闻清新果香。
过一小月洞门,便见一栋楼阁建于池塘之上,推开窗,垂钓赏景皆可行之。
这里的夜灯还未上全,下人便说:“宴席还未开始,相公可在此赏景歇息,时辰到了小人就来接您。”
徐遗笑道:“好。”
徐遗走到池边一棵树下低眸望着池水,霜风打来,树影飘动,叶随水走。
“这儿的灯多上些,今晚要将府中照如白昼。”
“是。”
交谈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来到徐遗身边,不过徐遗脑中正思索着什么,并未注意。
夜色来临,月光洒在池面上波光粼粼,徐遗随意找了个石头坐着。明净的流光在他身上跳跃,脚边的庭灯稍显微弱但却柔和,更衬他玉貌非凡,引来某道觊觎的视线在此流连。
“干活呢,你看什么?”
“啊,没什么,那位相公怎么自己一个人待着?”
“你提着这盏灯去伺候,千万别让人觉得咱们府上怠慢客人了。”
“啊?我、我不去了,你去吧。”
徐遗从沉思中回神,只觉有个声音很是熟悉,他寻声望去,正好与其中一个人对望。
那人见到徐遗看向他,突然心虚似的撇开头,徐遗走过去问道:“两位小哥,请问今夜筵席往哪个方向走?”
“小人带您过去。”
“让他陪我去吧。”徐遗指着那位避开他的人说。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徐遗就越发觉得身边这个人格外熟悉,可有好几次想要看清他的脸,那人的头便一次比一次更低下去,与他说话也是不搭腔。
“徐学士。”一声客气的叫喊使徐遗止步,在看身边人时,已经溜走了。
身形、声音都很像他……
徐遗行礼:“吕相。”
“久闻徐学士之名,总是不得机会相叙。”说到这,吕信往身边介绍,“这是刚升任户部侍郎的林学士。”
徐遗和林文凡的表情都有些许僵硬,吕信笑起来:“瞧我,两位自太学的时候就相识,哪里还需我在这介绍。”
徐遗再次行礼,没有任何笑意:“给林学士道喜了。”
“盈……徐学士客气。”这一举动刺痛了林文凡,他终究与徐遗成了陌路人。
气氛稍显尴尬,这时有一小跑过来的下人对吕信道:“主人,宴席已备好,各位相公可以入座了。”
吕信:“请。”
徐遗的位子被特意安排在最为显眼的地方,这是要他架在众人面前,告诉在座的人吕信看重他。
徐遗脸上都是与其他人迎来送往的客气模样,再无其他情绪,林文凡坐在他的对面,手中紧紧握着杯盏。
眼看一杯一杯的酒敬到徐遗面前,而自己这里杳无人烟似的,为何到这里还是不如徐遗。
此宴席邀请的绝大多数都是与吕信有着千丝万缕的官员与世家,但徐遗疑惑的是,为何高贞在场而宋裕敬不在,这两人在朝中可是明明白白追随着吕信的。
“吕相,你这黑茶盏看着不是凡品呐。”
吕信举起茶盏呵呵一笑:“说笑了,不过是一件普通的茶盏罢了,只是用了多年有些念旧,没舍得扔罢了。”
徐遗端量着那茶盏,忽觉眼熟,忆起当年在茶亭县夜见到类似的茶盏,成色品相都是上乘。谭普死后,曹远进京,周锁也随之出现,都与吕信有脱不了的干系。
宴至高潮,弦歌不断,众人在推杯换盏之余听曲赏舞。
“感谢诸位赏脸参加我这孟冬宴,府中已为每人备下薄礼一份。”吕信话音刚落,一众下人捧着各种各样的礼盒。
当礼盒端至他们面前时,徐遗瞧见有几人面露难色,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吕信也同样看见:“只是些小玩意儿,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带回去给家里孩子玩玩。”
可摆在徐遗面前的可不是什么小玩意儿,而是一支诸葛氏鼠须笔,此笔名贵,世间用其写出的名篇也数不胜数。
另一方盒装着一块墨,色泽观之如漆,磨开的墨汁更是细腻。是这两样东西怕是有钱也买不着,原是实在少有。
徐遗没有立刻接下,对吕信歉道:“吕相,此物太过贵重,徐遗无福消受。”
吕信摆摆手:“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尽管收下,这样好的东西才配得上你的这手好字。”
徐遗点头,接过方盒,下一刻却呆住了。
他才发现面前这个下人是先前为他掌灯的那位,然后他盯着对方的眼睛,对方察觉到审视的目光,双手快速抽回藏起手心那颗小痣。
但一切为时已晚。
徐遗接下礼物后沉默不语至散席,吕信遣人来问也只答不胜酒力。他不露神色地走在前头,萧程因瞒不住了之后,人不躲了、头不低了、腰也不弯了,乖乖地跟在徐遗身后掌灯。
徐遗胸中的闷气一时难以排解,步伐渐渐加快,没看清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亏得萧程赶紧扔了灯扶住他。
“相公酒醉了,可需要套车?”
徐遗怄气:“刚才就醒了。”
见人还不放开自己,徐遗反捏上人的手腕反复揉搓,语气中夹杂着绵绵难舍的情意:“还不舍得放开我吗?”
“请相公原谅小人。”萧程强压下从手腕处正升起的热意,退了几步。
徐遗指着地上的灯笼:“这个你要怎么跟你家主人解释?”
萧程没有往地下看,直视着他:“不值钱的玩意儿,坏就坏了呗。”
徐遗重新迈开脚步,从方盒中取出那只鼠须笔,而那块墨送还给吕信了。触感冰凉的笔在他指节修长分明的手中转了几圈,一使劲断成两半。
两半的笔至徐遗手中脱落掉在了萧程手里,他问:“这支笔看起来很贵。”
徐遗:“在我手里就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扔就扔了呗。”
“就这么丢了,不怕被发现吗?”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相公不要车,那马骑不骑?”
“不骑。”
“天寒地冻的,就这么走回去?”
“与你何干。”
萧程识相地闭上嘴,瞄了眼徐遗的背影,暗道:形势不太妙啊,盈之这是真生气了。
萧程坐在院墙上望着书房与卧房紧闭的窗若有所思,现在连窗都不让他翻了。他跳下来,老老实实地走了大门。
徐遗靠在书桌前正对着门口走来的人,今日他特意没有出门,结果等了一整天才等来萧程。
他放下书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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