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说出这句话时,语气是欣慰的。但很显然,对于林怀谨而言,太上皇的话在不甚明亮又阴冷的深夜里格外刺耳,仿佛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寒意。
他脸上的微笑差点没能绷住。但黑夜并非只掩盖了对方的行踪,林怀谨很快镇定下来,语气平静地问道:“太上的意思是……”
林怀谨做好了听着任何事情的准备。却不想太上皇听闻后,仍是一副慈祥的表情:“你觉得我要害你的养父,是吗?”
林怀谨没有立刻回答,心中思绪翻涌。他知道太上皇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话题,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斟酌着该如何回应,却听到太上皇继续说道:“你既然被林如海寄养在贾家,那可曾听说过京中的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升官一事?”
林怀谨点了点头:“略有耳闻。”这个确实听过。
太上皇微微一笑。林怀谨从对方缓慢慈蔼的话语中,隐约听出了些许轻蔑:“新朝初立,边防重任压在肩头,有权势的武将大多随边驻扎。而王家,是最早投靠新皇帝的一族。”
说着,太上皇顿了顿,而就是这一顿,让林怀谨确定他刚才的感觉是对的:“漠北兵重,新皇帝若想稳住北疆,自然需要信得过的武将。王家来投,正是个千金买马骨的好时机,因此新皇帝破格提拔了他们。”
这确实能解释京中近来的动静……但这和江南,和林如海有什么关系?
林怀谨斟酌,他又想起了这次童子举来的那些大臣之子,隐隐猜到了太上皇的言外之意。但既然太上皇话没说完,那他依旧保持沉默,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
却不想太上皇见他不动声色,一转话锋:“我猜你在想,既然是新朝换政,那就不只是武将来投,亦应有文臣示好,对吗?”
既然被点名了,林怀谨也不掩盖,低头回答:“是,我在想,您同我养父令我去试童子举,可是想以之向新皇证明我养父转投效忠之意?”
把独子送去京中选举,留住东宫,这相当于交压质子,确是投诚最好的法子之一。
林怀谨最多只能想到这里了。再多的,信息不够。
他见太上皇点头,松了口气,本以为自己想对了。却不想对方含笑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能想到这一半,已是天资卓绝。新皇曾给林如海的御信中确实侧旁提及过此事。”
“倒不需要选入宫,太子伴读只需一位,但是余下亦有世子等旁支也会挑选伴读。你是林如海名义去的独子,若是送过来京中,无论处谁家,只要是天子眼下,有这份意思,重量就是不轻的。但林如海想不到的是,以他当下的位置,只你这一份投诚状,是不够的。”
……还有别的?
林怀谨指尖收拢,听太上皇幽幽说:“漠北为何兵重?乃因为外患未尽。他担忧义忠王,东安王仿他篡变,将这漠北兵将一动,那本就蠢蠢欲动的外敌如今更是按捺不住,小股兵马长驱一进,竟是如入无人之处。而一旦叫那群蛮荒之民尝了甜头,那就未有能安定之日。”
漠北兵重,必是因为有边要守。他确实至少应该要想到这环的……但如果从这环向下去推。
“既是尝到了甜头,便是攒兵动马。正是这两年,边境局势骤然紧张,已是到了弦上,让新皇帝不得不派兵平乱——你能想到什么?”
太上皇看着林怀谨,他有意想试试林怀谨的政治天赋,便放对方自己去思考一遍这前后的逻辑,却见林怀谨的才思确实卓绝,甚至未着停顿,便慢吞吞地说:“出征…需要一笔庞大的粮草钱,是多少?”
如果从政治角色的角度来看,这个年幼的孩子现下唯一的问题是他的话不太稳定,尽管想藏,但自己的个人情绪仍是呼之欲出。
“两百万。”这个数只有江南有。
林怀谨听到这里,心中的忐忑念头到底是沉了。他深吸气,抬起头,目光直视太上皇询问:“您是说,我父亲……?”
太上皇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投诚状。江南虽远离朝堂,却是朝廷的财赋重地。前者意味着朝廷不会轻易换人,后者意味着朝廷不能坐视不管。这两百万,光靠税收是抽不来的,所以新皇帝是在问你父亲,是否能交一份名单。”
按着惯例,这名单是先列富商,再列豪族。
但细算来,金陵的富商同豪族有哪些?
基本上半个朝廷的重臣都和江南有一定关系。
林怀谨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太上皇的意思。新帝确实需要钱,但他同时也想向林如海要一份“投名状”,要的投名状是他彻底断绝与旧势力的联系,成为新皇帝的孤臣。
这是相当于是不管林如海死活啊。
林怀瑾沉默,心中思绪万千。太上皇见他神色凝重,便慢悠悠地说道:“你在想,林如海投了之后,能不能活下来?”
说到这里,太上皇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冷意,“他就算如何登高,到底是我的儿子,他这个人做事,从不打算留下任何隐患。”
太上皇话音落下,林怀谨仍是沉默不言。对方的话如同一把利刃,直刺他的心底。林怀谨知道,太上皇这是在提醒他,新皇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可能威胁到他统治的人,即便是林如海这样的重臣。
但他多少有怀疑另一件事情。
对方的话有几成真,几成假?
林怀谨相信太上皇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但凡事最怕九真一假。
林如海如果真的投了那么重的投名状,林怀谨不认为新皇还会对林家动手——他父亲确实有跳船的机会,但问题在于,他不能是这个尴尬的身份。
林怀谨想明白这件事情后,深深叹了口气。他知道林如海因为自己没有选择,但又做不了什么,便把只挪开目光,落在花园中的梅花上。看着月光半吞夜色,只朦胧着留下几处不甚清晰的轮廓,罩住梅花在寒风中微微摇曳,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他看了有两三刻呼吸的时间,便向太上皇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试探:“太上需要我同我养父做什么?”
太上皇说:“我要你当太子。要你父亲以这两百万两银子的任务惑住朝中几个文臣贵臣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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