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三百年光阴,祝辞盈仍记得她见到师兄的那天是一个雪花纷扬的冬日。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红色纸屑散落得到处都是。
师兄师姐们早早得到师尊的传令,顶着大雪寒风为她办了一场接风宴。
“你就是师尊说的,天生剑骨、资质卓绝的小天才?嗯…怎么看都是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凡人。”
“莫不是他老人家眼睛花了,或者脑袋糊涂了,故意从凡界随便抓回一个孩子逗我们玩笑?”
讲话的少年微微抬着下巴,一手搭在腰间的玉葫芦上,姿态端得傲慢无比。
然而,他还未得意多久就被一位女修推搡着胳膊挤开:“哎哎哎,亏大家喊你一声二师兄,你怎么和小师妹说话的?去去!一边待着去!”
少年咬牙切齿:“好啊,胆儿肥了,敢推我……”
女修忽略他的反应,转过头,眉眼一弯,热情地做自我介绍:“阿盈,我是你师姐,七岁时拜入清微宗修习医术,在门内排行第三。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你看看可还喜欢?”
二师兄,三师姐。
祝辞盈攥紧手中的储物袋。
山顶的热闹持续许久,当小小的雪花变作漫天飞舞的鹅毛时,又归于寂静。
最后只剩下祝辞盈和师尊。
落雪无声,满地白茫。
师尊闭目打坐,祝辞盈蹑手蹑脚地绕到一旁的空地,在一个雪人面前停住脚。
她捡起地上的几颗小石子扣在雪人身上,又盯着雪人看了片刻,而后双臂抱住膝盖蹲坐在地,回想故人旧事。
她神游在外,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踏雪而来,直到孤零零的雪人多了枯枝作伴才猛地站起身侧头看去。
来者是一位青年。
不同于二师兄的傲慢嚣张。
他浑身散发出一种平易近人的柔和。
雪花簌簌下落,他双臂环在胸前,身穿一件月白色圆领袍外罩黑色裘衣,毛绒绒的袖口露出的半截银色护腕泛着幽幽寒光。
黑白两色的极致反差格外突出他的存在感。
至于长相更是无可挑剔:
眉目如画,丰神俊朗,凤骨龙姿。
但祝辞盈觉得,此人最引人注目的地方莫过于他乌黑干爽的发丝和不染风雪的外衣。
据说修为达到一定高度,可以做到在无形之中将灵力外放,隔空避开风雪雨电。
她今日见过的师兄师姐个个人中龙凤,尚且不能做到这些。
就连师尊肩上也有小片濡湿。
他怎么能……
她正想着,青年忽然垂眸看过来,祝辞盈来不及回避,目光正巧对上对方含笑的眼睛。
这人双瞳正下方的位置竟各自生了一颗红痣!
“你好啊,小天才。”
他好看的眉眼弯了弯,微微俯身:“初次见面正式介绍一下,在下师承湘州槐江山千机剑尊,清微宗主座下首徒,谢让尘。”
谢让尘。
祝辞盈眸光一亮。
与此同时,谢让尘抬手在她的头顶抚摸两下,忽而轻笑出声:“嗯,还是个头发干巴巴扎人的小姑娘。”
接着,她听到师兄的抱怨声:
“师尊,这又是你从哪儿拐来的孩子?早点送她回家,莫让她的家人等急了。”
家?
祝辞盈握紧缩在袖中的手,莹白雪花模糊她的眼睛。
师尊撇撇嘴:“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为师心存善念坚守正道怎会做出拐卖人口那套?阿盈与我师徒缘分颇深,此番入清微,我可是征求过她的意见,她很乐意。”
“真的?”
“那还能作假?!”
“师兄。”两人谈话间,她伸出手轻轻扯了扯青年腰间悬挂的白龙玉。
谢让尘望过来,眼睛里满是不解。
祝辞盈动了动唇,说:“师兄,我许久没有家人了。你别送我走,我喜欢清微宗,我想留在清微宗。”
雪悄然停住。
“抱歉。师兄先前认为你年纪尚小,担心你过早踏入修行一途免不得要吃些苦头。”青年从腰间捉住她冰凉的手带到身前。
顿了片刻才道:“既然你说喜欢这里,那…小师妹,冬日严寒,你的手都冻得生疮了,怎么不知道用药?”
话落,温和的灵力包裹住她的手掌顺着经脉流淌全身,祝辞盈心脏发烫。
眼睛也烫。
*
灵鸟很困惑。
小仙女看起来哭得十分伤心,可它身为一只灵兽,不懂得如何安慰人族。
半晌憋出一句:“小声点,会把魔兽引过来的。”
它的话音将落,哭声戛然而止。
灵鸟翅膀捂面:呸,我在说什么啊!
祝辞盈抬头,脸颊挂着两行清泪,稍稍和“尸体”撇开距离。
“尸体”肤色惨白,双颊轻微凹陷,衣袖里露出的一只手干瘪枯瘦。
印象中,师兄剑法超绝,一柄玉凰在手,无人能伤他半分。祝辞盈自认识他以来,没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模样。
她打心底无法接受。
祝辞盈跪坐在地,眼泪一刻未停。
前世她其实等到了师兄出关,而见到他的最后一面,他已经飞升成仙。
按照常理,世间无人能伤他分毫。
再者,关于三百年前的仙魔大战惨烈无比,一度震惊整个修真界。相关史料记载,魔君暴虐嗜杀,势不可挡,修真界危难之际,有一无名剑修将其困在槐江山,血战七日方才诛之。
自此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至今下落不明。
旁人不知,但她清楚,无名剑修说的必然是师兄无疑。祝辞盈长睫微垂,重新审视起地上的“尸身”,神情复杂。
尽管样貌生的一模一样,但他真的会是自己的师兄吗?师兄诛杀魔君之后,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
突然,密林深处发出一声虎啸。灵鸟浑身一哆嗦:“小仙女,人死不能复生,咱们快些离开吧。”
“他没死。”
方才,她伏在他胸口哭时听见他微小的心跳声,尽管几不可查,但奈何她天生听觉灵敏还是听见了。
由此她肯定这人还活着。
他身上这样重的伤,恐怕活着也是全凭一口气吊着,必须尽快救治。否则他可就真的死了。
祝辞盈拉住他的一天胳膊搭在自己脖颈后边,另一只手从他腰后穿过。她扶着他走了两步路之后心中不禁再次感叹,自己的个头堪堪只到他胸口处,胳膊却能圈住他的腰,这人未免也太瘦了些。
可能是以前受过非人的虐待罢。
为避免加重他的伤势,祝辞盈带着人尽量捡平坦的路走,所以行进得格外艰难。等她们找到最近的一处山洞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翻翻储物袋,挪出前两日扎好的草垛,祝辞盈脱下自己的外衫垫在上面,随后把人以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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