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冬,寒意凛凛。
青黛色的琉璃瓦片覆上层层白雪,长檐下,立着一道道冰锥,玲珑剔透。
井边结了厚厚的积冰,泛着冷光,姜宜小心扶着轱辘把汲水,将水接到桶里,准备端去屋里煮热了洗脸洗衣服。
手冻得冰冷而僵硬,也没表露什么不悦的神色。
手未触到提手,便被人抢先端了去。
“娘娘快回屋里去,外头天寒,您身子弱,当心得了风寒。”
丫鬟栖云提着水,脸上气愤之意尤盛。“府里的人可真会见风使舵,眼见王妃不受宠,娘家又不管,一个个竟使起了性子,都快中午了,也不知服侍王妃梳洗,竟都在睡懒觉......”
“咳咳。”姜宜原想安抚她几句,开口却忍不住嗽了起来,栖云忙丢下水桶为她拍背顺气,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好起来。
说起来挺离谱的,姜宜穿越前生活在乡下,从小干农活,家里又是祖传村医,日常盐疗养生,身体素质强,没想到一朝穿书,成了个病歪歪的美人。
按照原著,美人看似柔弱无助,实则蛇蝎心肠,从小被九千岁收养,为了报恩,嫁给九千岁朝堂上唯一的对手——奕阳王季宴。
季宴为人刚直,为国为民,却被原主坑害,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原主也被九千岁卸磨杀驴,玷污后丢到乱葬岗。
当然,这是原著剧情,姜宜脑回路正常,放着好端端正室夫人不做,去勾搭一个太监做姘头,疯了不成?
眼下,先养好身体,再图别的。当然,对于中医世家的姜宜来说,这也并非难事。
出来时,姜宜带了一盆一桶,原想跑两趟的,现在是两个人,便一人拿一件往回走。
路上冒起了雪花,纷纷扬扬,从云层散漫而下,落肩上,转眼便惹上一层雪白。
天气太冷,地面不平,怕栖云摔着,姜宜放慢脚步,走得极小心。
栖云担心同样担心路滑,轻声道,“娘娘,您别只顾着奴婢,地上滑,当心摔......”
话尚在唇边里转圈儿,便听一般得惊呼,“哎呀!”
雪底下有什么东西拌了脚,栖云一个分神踩上去,差点摔跤,水跟着撒了半桶。
姜宜下意识向脚下看去,这一看,吓了一跳。
脚下蜷缩着一团脏脏的破布,被白茫茫的雪掩饰,若不是露出来的一截瘦骨如柴的小臂随风战栗,脸上鲜血淋漓,根本瞧不出那里躺着一个小女孩。
栖云也同样看见了,她下意识护在姜宜身前,“娘娘别怕,有我在呢……”嗓音战栗,明明是怕的,脚却定在哪里,不挪动分毫。
姜宜轻轻放下她的胳膊,“没事,我不怕。”目光落在小女孩身上,小女孩的身体已经冻得有些硬,用手拉扯,反应并不大。
许是姜宜声音温柔坚定,栖云闻言镇静不少,仔细辨别后迟疑道:“王妃,她好像是表小姐房里稚稚,前些日子云姨娘说府里闷,王爷特地从乡下老家接过来一个性子爱闹的女孩儿,陪在表小姐身边解闷。”
“表小姐父母双亡,一向受王爷疼爱,又时时惦着嫁与王爷做正室,若是叫她抓住把柄,一定会大做文章,趁着没人在,咱就当没看见,快些走吧,免得引来祸患。”
姜宜心中叹气,她也想坐视不理,可她从小读的书,学的道理都在告诉她,不可见死不救。
她拨开栖云,俯身去探女孩乌青的脖子。
栖云伸手阻拦,忧虑道,“娘娘,不可,她身上脏,碰了万一染上不好的病。”见这番话没起作用,又道:“娘娘,若是她已经死了,我们再碰她,被人瞧见了容易扯上人命官司,到时候咱们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姜宜拍开她的手,“没事,我有分寸。”
栖云还要说些什么,碍于姜宜的威严,静悄悄站在姜宜身后,目光却盯紧稚稚,好像女孩子会暴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刺杀主子。
姜宜摸了摸女孩儿的颈动脉。
——还有温度。又翻开她眼睛瞧了瞧,眼仁乌青,眼底泛白,中毒的迹象。
穿越前,姜宜家在六十年代小渔村,靠海吃海,海里生物或多或少有毒,村里经常就地取材,用盐疗解决中毒,她也是耳濡目染,懂得不少。
像这种情况,可以用盐催吐试试,姜宜脱下衣服,裹住女孩儿,栖云想要阻止,姜宜抱起人就快步往回走,并没有给她机会。
栖云索性将盆里的水倒入桶中,左手提桶,右手拿盆,跟在她姜宜身后。
回去后,姜宜径自走向厨房,那里有火,可以取暖,栖云紧很快跟过来。姜宜吩咐,“取一罐盐过来,快去。”
“啊?”栖云不懂为何,不过她见姜宜神情笃定,定是有了主意,便答应下来。
“记得取细盐。”姜宜强调了下。
粗盐一般外敷,细盐内服,这种情况下,自然用细盐。
很快,栖云便取了雪白的盐粒来。
姜宜掰开女孩儿的嘴,将盐握在手心里,一点点灌入她喉咙部位,片刻之后,小女孩打了个喷嚏,慢慢呕脏东西出来,随着白沫堆在嘴边,酸臭无比。
门口不少人张望,一部分人被熏得干呕起来,躲去了一边,余下得人掩住口鼻,好奇的等后续。
姜宜摆手,“离远些,吐出的东西有毒。”
等女孩儿吐差不多了,姜宜用温盐水水冲洗她的嘴,将人挪到干净温暖的地方去。
想到小女孩身上有许多深浅不一的伤痕,姜宜又同栖云采雪烧成温热的雪水,再兑上盐,给稚稚泡澡。
一顿操作下来,小女孩脸上终于浮现血色,只是人还在高烧中,一时半会醒不来。
处理妥当,姜宜终于有空坐在梳妆台前给自己梳理头发。
面前一方葵形铜镜衬出她的倒影,雾鬓云鬟,面容姣好,一双剪水般清泠的眸子里氤氲着雾气,不失为美人。
对镜妆未完,姜宜便听到有人来,摔摔打打,只片刻便将院子搅得鸡犬不宁。
来者是王爷素日最疼爱表弟妹,表妹谢云芷与表弟谢玉。
宛云在院中竭力阻拦,“表少爷不可擅闯啊,王妃还没梳洗完呢!!”
只听“啪”的一声耳光,少年厉声训斥:“让开,我姐姐房里的小婢女稚稚丢了,有人看到跑进了王妃的园子,王妃若心中无鬼,便叫我们仔细找一找!”
“你们怎么知道她在我这里呢?”姜宜从梳妆台前慢悠悠挪到了会客的正厅,往当中一座,温声询问底下硬闯进来的姐弟。
谢云芷不愧是王爷的心间宠,肤如脂玉,身姿曼妙,一颦一笑,靥辅承权,抬眼便是风情万种。
谢玉容貌却不随姐姐,眼小如豆,透着精光,形容猥琐,姐弟素日在王爷面前惯做寄人篱下乖巧懂事模样,王爷不在,便不装了。
谢玉人虽小,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他率先发难,“今日你若不把稚稚交出来,我们便请表兄出来主持公道。”
姜宜掀了掀眼皮,毫不在意地道,“那你可要尽快些。”说罢,端起一碗晾好的白茶喝。
谢云芷看似柔弱不敢说话,实则在心思深沉,很早之前,便在姜宜身边安插了眼线。
她假装无意踱到众人视线外,眼神询问,稚稚在何处?
一个叫流云的小丫头口型示意厨房。
谢云芷皱了皱眉头,怀疑稚稚被分尸了,毕竟本就被打得奄奄一息,还喂了毒,在外头冻一夜,很难活下来。可她眼中并无心疼,只有奸计得逞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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