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道有错吗?”她望着何欢,好似在诚恳的询问,“何姑娘,我知道,你的哥哥,何公子他是个很好的人。可是,这难道不是因为这个世道对他一直很好吗?他什么都有,所以什么都不在乎。我只要看着他,就会自残形愧,我真讨厌这样——明明不是我的错,不过是老天特别偏爱男人,爱蹉跎女人……你不这样觉得吗?”
“……”何欢的手指在木缘上轻敲,看起来是在思索她刚刚的一番话。
何欢的沉默被她当成认可,她眼中流露出微小笑意,顺着眼角细微的纹路逐渐晕染到整张脸上,“红鞋子不一样,在这里……我们才是决定者,我们有权让自己过得越来越好,也有权利去惩罚那些傲慢的男人,何姑娘,换个角度思考吧。像你这样强大又美丽的女孩子,本就应该高高在上的俯视那些男人。你,属于我们这边。”
何欢缓缓道:“或许,你说得对。”
青衣女尼的笑还未彻底绽放,就听见他继续道:“或许男人行走江湖的确占了便宜,而女子向来不容易。但若真想改变这局面,就应该挥刀向更强者、向这世道的掌管者。而不是将刀锋对准弱者,除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改变不了任何局势。甚至,你们的傲慢会让事态向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红鞋子从来不是为了拯救弱小者出困境,而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强大。”何欢言毕,从车上抽出一把剑。
他持剑而立,“动手吧,我与你们,从不是同路人。”
强大之后、站在更高的地方,是为了俯视旁人吗?他已经见过正确的道路,所以不会犹豫。
神水宫的剑法,是水母阴姬功法大成之后,仍旧不断雕琢的一本基础剑法。正是为了让门下女弟子更好入门,弥补先天经受苦难而造成的柔弱不足之躯。方便她们日后行走江湖、锄强扶弱。她言传身教,何欢手中剑之所向,并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强大,而是为了护住受难之人。
剑风在柔,在春风化雨、造化间生生不息。青衣女尼一对短剑难以抵挡,红衣少女的长鞭自身后如蛇般咬来,何欢与青衣女尼错身时左手反手绕鞭,顺势卸掉鞭子力道。
在红鞋子两人看来,漆皮黑鞭死死缠绕在雪白衣袖上,好似限制住了他的行动,正是合击的好时机。何欢低身躲过青衣女尼一刺,说迟但快,他臂上鞭子已经散开,一只素手握住鞭尖,捆住了青衣女尼的手腕。红衣少女还不知他们之间局势已变,仍在发力。
青衣女尼大叫一声:“七妹!”
未待少女反应过来,已经被一股大力拉至何欢剑尖附近,再一寸就要命丧黄泉。
风卷起何欢雪白的衣袖,路边泛黄的树叶悄然飘落,被神水剑法漫卷之力吸至冰冷剑锋上,又缓缓落地。
尘埃落定。
“你不杀我们?”被绑的像三个粽子一样躺在马车里,三人面面相觑,终于红衣少女受不了,率先发问。
“我心中仍有疑问未清,只恨自己不过千虑一得,恐有疏漏,还需带你们去见一个顶聪明的人。”
他说的这人,自然就是水母阴姬。红鞋子组织看似不过普通小组织,但仅上官飞燕一人,就叫何欢察觉红鞋子与杀手组织青衣楼和六扇门都有牵连。这个组织像是用不起眼体型隐藏剧毒的蜘蛛,织就密密麻麻的蛛网,连接着看似无关紧要的一切,而硕大蛛网背后,则是容易让人忽视的、滋生阴谋的角落。
以何欢一己之力,对此难以全面掌控。还需借神水宫的势力和手段。
此外,三月之期将至,饶是他并非常人,这段时间的易容与缩骨也让他感觉着实逼仄。只盼回去后,他的答案能让水母阴姬勉强满意,允他恢复原本身形。
车轮滚滚,黄土漫漫。苏楼主送的马看似普通,实则恢复力与耐力均极强,是驾车良驹,丝毫不用何欢多加照顾。这天天擦黑时,他们赶到了神水宫所在。
将红鞋子三人绑成一串,蒙好眼睛,封住五感,何欢牵着他们步入山路。
正值深夜,山谷中万籁俱寂。何欢脚步轻快,身后三人苦不堪言。他们被封住内力,脚下便更没有底,踉踉跄跄勉强跟上,也被绊了好几脚。
不知走了多久,她们在一处河道附近停下。何欢先将她们放进专门走地下暗河用的木箱中,当被分开安置在木质箱子中,听见盖子盖起的声音,三女都慌了神。
饶是他们作恶多端,何欢也不想用这种方法折磨他们。大概被水母阴姬知道后又要说优柔寡断,但是……
“还不到要你们死的时候,一个时辰之内,会有人放你们出来的。”
黑暗、逼仄,动弹不得的箱子,在水中上下颠簸。
上官飞燕,在这时不自觉想起了花满楼。
原来,他过的是这种日子。
她以前从不知道,也不在意。她只在乎她自己。她生在上官家,锦衣玉食、花团锦簇,她聪慧美貌,自视甚高,便养出傲慢的个性。众人待她都很好。但即便如此,她也因为自己的待遇不如自己的姐姐,而记恨在心。哪怕是一点微小的不称意,也要记在心里。终于,她找到了报复的机会。
可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她与姐姐的攀比,最后也不过是井底之蛙的相互攻讦。她索求的珠宝,即使能妆点仪容,在绝对的美貌面前,也不值一提。
那个穿着一身白裙,不施粉黛,也美的让人心惊的、不似寻常人物的女人。
那个看似温柔,实则傲慢、恶毒又冷漠的女人。
不,不是。她好像只对我是恶毒的。上官飞燕想。在路上,那个女人与温柔的相处,是交付了真心地。原来女孩子们之前除了相互争抢,还有这种奇妙的感情……可惜,知道这种可能的时间太晚了,而人心不足……终究吞象自戕。
在黑暗中,在绝对的寂静、未知的恐惧前,她闭上眼睛。之前,在面对西门吹雪的剑锋时,她真的是因为嫉妒才想要靠近何缨的吗?
又或者……
……
何欢脚步轻快的向神水宫中走。
一如既往地漫步过整洁的石道,来到弟子值夜的石室。
他与值夜的弟子正对上视线,正待微笑时,却看到对方戒备的眼神。
差点忘了他此次是以“何缨”的身份出门,而众弟子对他的样貌还不甚熟悉。何欢神情柔和随意,“我是神水宫……”
没想到,那弟子却低声道:“何神女。”
这个称呼听起来似乎是对他有所不满,可是因何而起呢?莫非我在外行事出了岔子,让宫内不满了?何欢面露疑惑。
弟子垂下头颅,只道:“何神女这边请。”
何欢沉默片刻,冲她轻轻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
走到通道尽头,他想起上次回来时的欢声笑语,鬼使神差般向后望去。
那女弟子早已背过身去,仍旧伫立在石室中,专心值夜。何欢只能看到她在夜明珠柔润的光中投射下拉长的、瘦削而模糊的影子。
最后一步踏出,门外豁然开朗,三三两两弟子负责第二班守门夜值,原本还在门前低声交谈,听见来人脚步时齐齐抬头,却落个鸦雀无声。
“……”
“是神女啊。”有一名弟子,率先起身,有些僵硬道,“神女在外奔波,一定辛苦了,我们为您接风洗尘。”
“不必了。”何欢犹豫片刻,问,“怎么,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众女面面相觑,没有给她回应。
何欢垂眸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倘若我做了什么事让她们不满,碍于身份她们也不会说出来。南燕位高权重,大概也不知道。或许明日可以去问问阿芜。
他独自回了寝殿,正想换身衣服,饮口茶,差不多时间去接上官飞燕她们三人。没想到洗漱完就看到宫南燕坐在他房间屏风后,一副在等他的样子。
“你怎么……”
他话音未落,就被宫南燕叉着腰教训,“你这是去哪里闲逛了,让小雪给你送信让你晚回来两天愣是没送到。这下好了,巴巴回来受委屈。”
原来她已经料到何欢回来之后会被冷眼相待。“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看样子,连你也惊动了?母亲应当还不知晓?”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没传到她耳朵里。”上官飞燕握住他的手,低声问,“我问你,之前你给弟子们写下的调理月信的方子,你确定没问题吗?”
何欢皱眉,“这方子我与……外头的名医,都研究过,用量精巧,药效稳定。而且走之前也让宫内掌药看过。只是简单调理身子,不涉及任何有隐患的药物和冲突,不应该出事。”
“有没有可能是我们修习的功法……”
“绝无可能。不会有影响。”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
宫南燕看了他一眼,好似不知接下来的话当讲不当讲。何欢冲她颔首,“你说,我没什么不能听的。”
“有几个弟子服用你那药方之后……疯了。”
何欢瞳孔骤缩。
“疯了?什么意思?是疯病吗?具体是什么样的症状?”
“就是……唉,我说不出,反正已经没个人样子,嘴里疯疯癫癫的念着有的没的,还说什么‘给我、给我’……”
宫南燕看着他的脸色,犹豫道:“其中,疯的最重的,就是之前和你要好的那个女弟子,阿芜。”
“不可能是因为这方子。”何欢斩钉截铁,“是其他原因,查证的方向不对只会耽误她们的病情。”
“方子已经交由万秀去调查了,包括和弟子们日常所服用的食物药方有没有相冲都要调查,所以我让你晚两天回来,结果你……总之,现如今,她们都很是慌张,对你可能也有些微词。”
何欢沉静道,“我这种突然蹦出来的神女,她们不相信也是正常。尤其又出了这样的岔子,遭她们警惕是在所难免的。当今之重是查明病因,先让我去看看阿芜,我的医术还可以。”
“……”
“怎么,你以前可是有话直说的,怎么这次总爱欲言又止。”何欢已经起身,见她仍旧不动,面上难看,心中疑云顿生。
“没有,只是……”
宫南燕似乎知道自己做的有失偏颇,声音放低:“只是她们说,阿芜的疯病会传染……为了避免人心动乱,我先把她安置在卞水阁了。”
何欢不由得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卞水阁?她已经病了,好生安抚才是,怎么能送到那种与人隔绝的地方?”
卞水阁原本是女弟子们因为好奇开垦的菜园,结果因为没有阳光,翻过土地耕种月余便戚戚作罢。至此,变成了再没有人去过的荒废院子。
“罢了,先带我过去吧。”
卞水阁临近神水宫边缘,两人施展轻功也是一炷香功夫才到。
招牌是弟子们自己写的,写的歪歪扭扭;因为轻功不佳没有挂在门庭,反而放在一边的花坛上。里面更是只有一条泥土小路,其余地方都难以落脚。很难相信,神水宫中竟有如此破败的庭院。这是水母阴姬留下来警醒大家的:不要脑筋一热就想着养花花草草,在地下,这种事不经过精细的计算、用出超乎常人的时间是难以成功的。
到了之后,何欢轻声呼唤,“阿芜?”
阿芜在屋子里,呜咽了两声。
“我进来了。”何欢推门而入。
“少……少宫主……”她轻声呼唤着。
等看到来人,才惨笑一声,“原来不是……是神女啊。”
何欢沉默片刻,“是我。”
她原本还有些微光的眼睛,此刻流下一滴清泪,再度变得涣散,“我早该死心的……从他、从他寄信给我说,他对我没、没有一点意思的时候,我就该知道……”她喘着粗气,“我只是……这几年、我也只见了他那么一面而已……”她看着,比何欢离开时瘦了很多,每说一句话,都用尽了力气似的。
“我只是……好苦……”
“别说话了,”何欢柔声,“让我先为你把把脉。”
“神女你也……也会医术吗……少宫主他也、他的医术也很好。”
何欢咬牙,他为阿芜号脉,突然被她死死抓住了手腕,“好痛苦、好痛苦,拜托、给我……我要……”
她瘦骨嶙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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