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楹暗道不好。羞耻怯意涌上心头,鼻尖那一抹绯红更深,眼底水光潋滟,出尘若仙的姑娘坠落凡尘,微微喘气,白皙的皮肤染上娇嫩的粉色。
不知婆子用的什么粉末,前期不显,发作起来竟这般厉害。
少女难受到有些委屈,眼底氤氲着泪。
重来一世,也好难啊。扶楹不知怎样才能帮到小九和素蕊,知晓她行事极慢,应下与姜姑娘考科举的事也未提上日程。她故意忽视世道的黑暗,陷于自己的一腔热血无法自拔。
恍然间,扶楹觉得她未曾重生。更确切的说,这一世的种种经历不过是她的一场梦,待什么时候,她发觉了,梦便醒了。
扶楹意识所剩无几,只觉身子烫的吓人。中途似是换了人,清冽的沉香绕鼻。扶楹蹙眉,把人推开几分,清亮的杏眸微微睁大,“裴,裴行,行砚……”
不再是往日的行砚表兄,这是扶楹重生后第一次唤他全名。
裴、行、砚。
少女嗓音如蜜糖般,无意识拉长,放软。芙蓉面染上媚意,衣襟被细密汗珠打湿,显出几分昳丽。
扶楹被人桎梏双臂,背靠在冰冷的车厢。坐的难受,扶楹眼底水珠一下子溢出,一滴滴砸在男人手背,烫的吓人。
扶楹控诉,“你待我一点都不好。”
“我现在有点讨厌你。”
她听见那人问,“看清楚,我是谁?”
扶楹生着闷气,闭口不答,那人追问。被问的烦了,扶楹故意道,“你是狗。”
少女真的委屈惨了。小小一团蜷缩在角落一侧,起初因着药效发作,衣襟被扯松,发冠也不知掉到哪去了,万千青丝散落,摊在坐垫,惨兮兮地小声哼唧。
马车至府前停下。
裴行砚弱冠之后便自立宅邸。府中下人不多,门童十多岁大,规规矩矩立在一侧,不敢乱瞧。
裴行砚把人抱下。幸亏扶楹用的少,药效较微弱,在马车上闹腾的有一会儿了,如今早已没了力气,方才把玩的玉佩要掉不掉地握在手心,青蓝色穗子随动作摇摇晃晃。
扶楹撑起眼皮,牵起裴行砚一只手,把玉佩塞进男人手中。在扶楹手中虽是巴掌大小,落入裴行砚手中,便星点大。
裴行砚抬眸瞧她,冷情的孤鹰从高山上俯冲落地,安静呆在乖软可爱的少女身边。掩下眸中翻滚的黑色和欲色,静悄悄的,不动声色。
院内有冷池。冬天本就天寒,外头不知何时又飘起雪花,虽小但密,不过一个时辰,门前便积了厚厚一层。
方进入冷池,寒意渗入骨髓,扶楹被冻的打了哆嗦,牙齿都在颤,呓语道,“好冷……”
“受着。”男人嗓音冷如高山之雪。
在知晓了扶楹孤身入迎春楼后,裴行砚是生气的。他今个与崔掌事和陆衙内同去迎春楼,正是因着楼中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少女胆大,竟敢独自去往鱼龙混杂的后院,不敢想,若非好运,一不小心便可能丢了命。
裴行砚出去,唤了两个婢女伺候。又遣盈玉回府禀,姑娘在裴清溪这边,时候晚了便住下不回去了,让苏家长辈不必忧心。
裴清溪是裴行砚庶妹,由温姨娘所出。裴行砚性子冷淡,与庶妹关系不亲近,今个用裴清溪名头实属无奈,改明让管家挑些东西送她,也算还了情。
婢女自前院进去,手里托着温热的毛巾和干净衣裙。浴池里的姑娘娇艳若桃,风华绝代。身上锦袍被打湿,紧贴于身,青丝浸在池水里,浮在面上。
婢女不敢乱瞧,哄着姑娘起身,给少女换了条衣裙。淡蓝色的长裙及至脚腕,白色锦织腰带束在腰身,杏眸潋滟清亮,不吵不闹。
安置好姑娘。公子携女大夫进来,摸了脉,出了隔帘,才言,“姑娘用了催.情药。还好剂量小,对身子损害不大,好生养上两天便可。”
“不过,姑娘体虚畏寒,夜里恐发高热。”女大夫接着言,“最好有人照顾。若姑娘发了热,再煎药服用便是。”
说罢,女大夫开了药方子。高门贵户家中皆有大夫和药间,拿药房给人简单一瞧便可抓药了。寻她来也是因着病人是姑娘,诸多不便。
婢女送大夫离开。裴行砚立于隔帘外,门未阖严实,玄色衣袍被风卷起小小弧度,腰间系带微微凌乱。男人鼻梁高挺,眉间含冰,出尘清冷,不苟言笑。
深邃眸子染上漆黑夜色,像一潭化不开的墨池。
扶楹在里间昏睡,外间寂静,一明一暗。
半晌,男人转身离开。
半夜,扶楹发热,浑浑噩噩,汗珠从额前下滑,落至颈间。脸颊泛红,全身似是覆上了淡淡的粉,系带早就散开,裙摆皱成一团,眉头紧蹙,好不可怜。
她梦魇了。
记忆回到了双亲惨死之后。
一夜之间,太傅府被封,府门上的条幅交错,映入眼眶,一同封着的,还有扶楹少时的初心和美好。
自那之后,扶楹眸中再升不起半分波澜。她把柔软封存,眸底一寸寸冰冷,一边应付裴行简刁蛮小妾,一边探查苏家蒙怨真相。
一时不察,中了府中小妾算计。被裴老夫人罚跪。
漫天雪地里,扶楹单薄的身子跪于雪地之上,眸中含着热泪,翻滚又翻滚,强忍不落下。裴行简不与扶楹圆房,本就自认理亏,心存愧疚,去往老夫人院中求情,不成,便遣人去寻了长兄。
不过这一切,扶楹并不知晓。她只记得当时,天地寂静,黑暗逼压。她只记得头顶雪花大团大团落于肩上,很冷很冷。她从未这般恨过自己的无能。
她想的很多,很悲凉,也很激愤。
庶弟年幼,人散府破,苏家无一人可用。若她是男子,她定要高中科举,定要把力量握于手心,即便荆棘丛生,黑暗无光,也定要闯出一条路。
可……她是女子,是嫁了人的女子,是柔弱无依,只得依靠夫家的女子。
记忆的最后,她于漫天雪地中倒下,坠入最后一丝温暖。
那人把她拦腰抱起,离开孤寂与黑暗。
扶楹醒来之后,盈玉在旁侍候。
盈玉扶着姑娘起身,拿来备好的温水,让姑娘润喉,“姑娘可好些了?昨个真真是吓死奴婢了,不过还好遇上了裴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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