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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番外一
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
杀红了眼的各家,在卢昱猝然而亡后,方惊醒于这一场屠杀,竟然是人为诱导出来的。
他们以为他们是先手,悄然在北境军的眼皮子底下,放进自己的部曲,却不知那些所谓的隐秘计划,早都在人家的算计里,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距保江之战后一个月,清算名单出来前,他们最后的补救措施,竟然是分宗脱族,与各房析产。
能在京畿官场上混的人,眼界格局都不小,他们权衡利弊,更懂壮士断腕,在夷族与化整为零保全宗族力量间,连自己的个人得失都会不计的,选择后者。
传承千年的族宗势力,令他们更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只要能将族人和财产尽量多的保存下,总有一日能叫他们翻身重来。
族谱与族宅基业,就是他们的核心凝聚力。
朝廷不能阻止他们内部分化,哪怕明知道他们是在用此等手段,逃脱被夷族的命运,可律令如此,硬有人这么钻空子,也是没办法的事。
清理战场,打捞浮尸,以及安抚两岸百姓的情绪,更需要重新恢复两岸贸易等,诸多事宜已经令崔闾忙碌不行了,待京中消息一封封的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人家已经化整为零的,做好了应对朝廷的查抄准备。
太上皇怕尸体污了江水,在这草长莺飞季,令两岸百姓染出疫症,这些日子便坐镇码头,监督兵丁打捞尸体的活,怕有漏网之尸,还安排了许多船在附近水域日夜巡逻,倾撒硝石灰粉,亦不得空闲半分。
等崔闾派人来找他,倒不似往常那样,兴匆匆的颠着脚靠上前,有些犹豫,亦在想什么借口,好应对接踵而来的质疑或询问。
他旁边守着的酉十六有些不解,见主上捏着信皱眉不语,一副颇为苦恼的模样,作为一名体贴的下属,他拿出了替主上分忧的架势,徐徐劝导,“崔大人主意多,主上若有不决之事,何不刚好趁此机会去询他一问?”
他搞不懂主上赖在漕船码头的原因,这不正常,换之前崔大人派他来唤,声没到,人早就越过他而去了。
今天却是半晌没挪脚。
太上皇幽幽的抬眼望了他一
眼,扼腕叹息,“你不懂!你家主上早前颁的律令……”砸脚了。
作为正统的士族,对于危险解构的理解,比他更深,更懂其中的门道,他要不是靠着崔闾这个引导者,压根不懂春风吹又生的门道。
或者说,他不是不懂,只是没料一时间的仁慈,会成为如今事成的绊脚石。
崔闾找他说话,必然就为的京畿里那一群人的后手。
朝廷现下除了武官群,大朝会上的文官,十不存一,那些占据了重要岗位的世勋大佬们,集体请讫,撂了个空朝班子给皇帝。
天下民生,朝中大事,不会因为文官集体罢工就没的,活堆一天就多一天,皇帝抓着各部小官连夜操劳,却仍有处理不完的公务,这也才猛然发现,治国如烹煮美食的细致,真不是区区一众小官能做的,那些累世的世勋官邸,能一代代传承下来,是有些真本事在里面的。
文化垄断的弊端显现了,哪怕他将自己提上来的寒门官员,排到从前那些大佬的位置上,许多朝中事务,也是那些人处理不了的,部门与部门之间的调和,要务之间的先来后到,地方奏报的协调情况,就一团麻样的摆到了皇帝面前,从前那些轻巧话,说随便什么人处在那个位置上,都能干好活的语录,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低阶官员的历练不够,眼界手腕的不醇熟,都导致了皇帝的心力,在新的班底面前迅速消耗,事倍功半的差点致朝事停滞。
一帮子武人是治理不好天下的,太平年月需要文臣辅以助力,皇帝深刻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更加理解了当年皇父突然收刀止杀的用心。
人才凋敝、青黄不接,当那些人突然摆烂罢工后,皇帝恶狠狠的招了礼部官员,下达的第一条政令,就是推行太上皇全国普及教育问题。
但远水救不了近火,眼前的乱相仍枕待解决。
他们不一定爱民如子,却一定知道怎么能令民众遵守秩序,重兵包裹下的皇城,百姓人心惶惶,民事生产在世勋府邸被围困后,亦陷入了纷乱里,皇帝困于皇城日久,从前被文官集团轻松料理公务的表现所惑,轮到他亲自上阵时,才猛然发现,他所谓的安定人心之策,在有心人的驱策下,并没有用。
京畿范围内,迅速升起了一股狡兔死走狗烹的谣言,针对皇室、针对太上
皇的过河拆桥行为,警示天下士族谨慎出仕之语。
诱杀各族部曲之战,被美化成了铲除世勋信号的第一战,导致的结果,就是有士族背景的官员纷纷挂冠而去,各地衙署出现了主官罢职的景象。
皇帝需要重组文殊阁,重建中书省,重新规划安排六部职责,包括但不限于遥控指挥他建立监察部的皇父御令。
可是人才哪里寻?放眼天下,竟是一个有号召力的文化人都没有。
当今天子临朝数日后,终于绷不住了,来信哭诉,请示老父亲归京,再助他一把。
太上皇手上捏着的,就是他的好皇儿第六十九封件的泣血请示,以平均一天两封的频率,用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交到他的手上。
崔闾在衙署埋头处理公务,因为江两岸发生战事,死了人的缘故,近些天的州府商贸就有些萧条,商贾躲着这一片,还不大敢往这里来,再加上临江别苑的主要生意来源,就是京畿世勋,与各地豪绅,现在的战事一发,令临江别苑的生意,直接门庭冷落了起来。
他在考虑用什么样的噱头,再复临江别苑之前的风光。
当屋内烛火点亮时,他才恍然抬头,望着屋外的天色皱眉,问身边值守的秋吉,“十六回来过么?”
秋吉一直在注意着天色,听崔闾问,便道,“没有。”
也就是说,太上皇不曾有话给十六,亦表明他躲避的心态。
崔闾颇有些无语,如今太上皇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了,无论是江州官署还是保川府官署,两边的官员都有些战战兢兢的,不知道怎么对待这位上皇,又该以什么样的规格招待他。
武弋鸣将自己的将军府让了出来,奈何太上皇根本不去住,江州衙署这边倒也收拾出了一套宅子,却也请不动太上皇去居住,他仍跟着崔闾去挤衙署后院那几间房。
“走,去江边看看。”
人不来就他,只能他去就人家了。
哪知脚还没迈出门,太上皇人已经回来了,手上拎着一条大鱼,直接扔了给秋吉,“让厨房收拾出来,做个一鱼两吃。”
鱼骨熬汤,鱼肉切成片做鱼烩,鲜美非常。
崔闾眯眼,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咸腥味,“出海了?”
太上皇嗯了一声,上前拉着人往回走
,左右两边本来秩序井然,忙碌的脚步,纷纷驻足让道,垂首而立,场面瞬时陷入肃穆无声状。
崔闾摆手,解放了僚属,“没你们的事,都去忙吧!”
太上皇却一路不作声的,攥着他的手直入议事厅,在崔闾想要让座,却被他一把按到主座上后,才发觉其深锁的眉头,有些不自然的抽动,一口气深吸出去后,似破釜沉舟般的对他道,“帷苏,我要回京一趟。”
崔闾没说话,似早猜到般,秋吉现在代替了崔诚端茶倒水的活,上完茶后默默退到了门外,还贴心的将门给拉上了。
太上皇扶着崔闾的肩膀,窥见他不意外的表情,无奈叹气,“你猜到了。”
崔闾拍了拍身旁的座次,摇头笑,“京里的消息又不闭塞,早传到江州来了,宁兄要回京,亦是情有可原。”
太上皇抚额,有些羞赧,“叫你看笑话了。”
崔闾愣了一下,攸尔一笑,“宁兄仁心慈德,却只是被小人钻了空子而已,只是有些感慨,倒不敢当笑话看的。”
太上皇眯眼,一时没说话,崔闾摇头,轻声道,“这只是世勋传承的基本操作而已,从前没空子钻,都能叫他们想出招来保全一两息的血脉,你当年是怎么被调包走的,换他们来,也一样要那么干的,只不过现在是你的律令,给了他们更光明正大的概念偷换而已,倒也不必堵心,都有法可破的。”
“正是因为有当年之事,才叫我改了一人获罪而夷族的令法,就总认为诛连这种事,尤其对没长成的小孩子而言,太过残忍,却没料时至今日,却叫他们算计至此,显出朕的决断很可笑似的。”
太上皇的声音里,带上了冷厉恼怒。
崔闾失笑,反手握回去轻轻拍了拍他,“宁兄,人活之时便在争,便死到临头也要抗了命的争一争,何况是他们那些人,分宗也好,分族也罢,只是他们应对皇权下的策略而已,反过头来讲,不还是皇权最大么?他们争的,和你将得到的,已经是从前的九牛一毛了,总体而言,除却令你颁布的皇令,显得幼稚可笑些,其余好处是你尽得的,又何来火气呢?”
太上皇不语,但气性却显然消了些,只低声道,“我当年用此令欲饶恕前朝健康郡王,却被他们斥以妇仁之仁,可现在,他们不也用此令偷偷转嫁灾
祸,欲逃出升天么?嗤,一群虚伪致极之人,有什么资格敢立于朝堂之上?
前朝宗室的一个郡王,闲散的只剩了财富,他入京进驻皇城后,那郡王献了全部家财,只为保全家小性命,他派人查探后,那确实是个没什么威胁的宗室子,又有妻妾及未成年的儿女若干,他便以父祖过不涉子孙性命为由,赦免了其家小的罪孽,令他们搬出了豪宅,去到一处普通百姓的府宅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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