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百姓三言两语,议论纷纷。
“那这么说,二公主一出生就引来天火,克死生母,实乃不详啊……”
“那她和嫡公主,究竟谁能影响到南风的国运啊……”
“听说二公主名叫风雪鸢,这名字一听就阴鸷得很,想必二公主定是鹰嘴猴腮,犬牙参差……”
风雪鸢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和嘴巴,呵呵一笑。
这样的话她自出生能听懂话时,便不知听田间地头的长舌村妇们说过多少遍了,她已习以为常。只是关于这传言背后的事情,照顾她的柴婆总是三缄其口,绝不多说半个字。
忽的醒目又一拍,周遭瞬间安静下来,那说书先生继续说道:“鸢飞戾天,实乃至阴之象。不过这也无妨,二公主出生百日便被送去了皇陵。陛下对外只称二公主为母守陵祈福,实则是为了让她在列祖列宗前尽孝,化其阴气。”
柴婆怕风雪鸢听了伤心,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说道:“走吧,鸢儿,再不走怕是天黑了也赶不回去了。”
风雪鸢回头瞥了一眼酒旗林立热闹非凡的长街,心中感慨万千。她若真是妖孽,何苦过得如此憋屈。
随后,她与柴婆一同向北而去。
行至北城门,只见城门紧闭,守门的侍卫拦住了二人。
柴婆上前询问道:“大人,现在才酉时不到,怎么就关闭城门了?我们要出城回家,可否放我们出去?”
未等守门的侍卫开口,一个熟悉的声音伴着“咯哒咯哒”的马蹄声从风雪鸢身后传了过来。
“五日前就贴了告示,今日因陛下公主巡游,晚上城中还要放烟火为公主庆生,自午时起便关闭东西南北四个城门。这城门若是无紧急军令,一直到明日寅时,皆不得擅开。”
风雪鸢闻声,是刚才那位替她们出气的小将军,心里一阵欣喜,回头望去,一人一马缓缓而来。迎着阳光,风雪鸢只觉的刺目,不自觉抬手遮住眉眼,眯着眼睛极力看去。
阳光之下,是一张白皙俊朗的脸庞,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墨发玉冠,铠甲银枪。
周围百姓忍不住悄声说道:“这……这不是‘玉面阎罗’小曲将军吗?”
“别看小曲将军白白净净比个女郎还俊美,杀起人来那是眼都不眨手都不抖的,平日里更是说一不二,今儿若不是碰上他,那阿婆给守卫塞几个银钱就能出城了,可他在这,怕是……”
可风雪鸢却不觉得曲萧和是个不通情理之人,刚刚他处置那官兵,就说明他是个和善讲理的好将军。
风雪鸢上前,微微欠身,对曲萧和温声求道:“刚才多谢将军为我阿婆出气。只是我和阿婆住在东三里的庄子上,不曾看到城中的告示,故而错过了出城的时辰。若是我们今日出不了城,便只能露宿街头了,还望将军能通融一二。”
马背上的曲萧和不怒自威,目不斜视,冷冷地说道:“我整治军队,与你阿婆无关。今日关闭城门,亦是军令,任何人不可违!”
风雪鸢没想到这小将军如此冷面冷语不通情面,可她和柴婆若是留在城里,真的没有容身之所,于是她又吞了口气,好言好语地求道:“将军,今日是我阿娘的忌日,我和阿婆出城回家还要给阿娘上坟,将军您行行好,就放我们出城吧。”
曲萧和坐在马背上,只低眉撇了一眼风雪鸢头上的簪花与身上崭新的黛螺平织襦裙,心里冷笑了一声:虽是庄户人家,但这一身,绝不像是阿娘忌日的打扮,这女郎为了出城真是什么瞎话都能编的出来。
曲萧和不想与这满口谎话的女郎多费口舌,一扯缰绳调转马头想要离去。
风雪鸢吃了闭门羹,这才意识到刚才百姓对他的评价,不无道理,倒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曲萧和转身,却发现父亲曲蓼严正骑马慢步而来。
守门的将士纷纷跪地喊道:“参见将军!”
曲萧和也抱拳道:“父亲。”
曲蓼严没有理会他,在马上打量了一番柴婆与风雪鸢,开口询问道:“阿嫂家住何处?”
柴婆不愿暴露她和风雪鸢的身份,只含糊说道:“就住在东三里的庄上。”
“可是皇陵东边那个东三里庄?”
“是,是。”
曲蓼严又问:“庄头可是姓林?”
柴婆应道:“东家是姓林。”
风雪鸢不知这位老将军为何要盘问地如此详细,只听那老将军中气十足,一声令下:“放行!”
几个守卫立刻起身,打开了城门。
柴婆向那老将军道了谢,拉着风雪鸢赶忙出了城。
曲萧和心中不满,问曲蓼严:“阿耶,为何放她们出城?她们所言未必就是实话。”
曲蓼严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压低了声音:“你可知她们是何人?”
曲萧和撇了一眼城门外的二人,实在普通得很,可耳边曲蓼严却说:“那就是正二品琉璃公主,风雪鸢,和她的奶婆柴氏。”
曲萧和惊呼道:“她就是那个妖…”随即他立马捂着嘴巴,降低了声音,“妖孽?”
曲蓼严狠狠瞪了曲萧和一眼,厉声说道:“什么妖孽!坊间传闻岂可当真!若再让我听到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自己去领军棍受罚!”
曲萧和又往城门口看了一眼,想仔细看清那二公主的样貌,可城门已缓缓关闭,只留下了一个娇小瘦弱的背影。
“叶妃娘娘的忌辰明明是正月十六,她刚才果然骗我!”曲萧和瞪着眼睛喃喃道,心里不禁生出一股邪气,“满口谎话,粗鄙不堪!”
曲蓼严见曲萧和嘴里念念有词,皱眉喝道:“男子汉大丈夫,有话就大声说,在那嘀咕什么呢!”
曲萧和连忙住了嘴,低眉问道:“阿耶刚才为何要帮她们?”
“雪鸢公主再落魄,也是公主,与雪霁公主一样都是你的殿下,身为臣子怎可对殿下无礼?更何况,雪鸢公主的外祖叶玄明与刚刚提到的林伯林松节,正是当年阳庭之战,救了我性命的恩人。”
“是,孩儿知道了。”曲萧和嘴上说得恭顺,心里却仍然满是鄙夷,忍不住捏紧了拳头:今日因那妖孽,让阿耶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了我的面子,若日后再见面,定要加倍讨回来!
风雪鸢和柴婆出了城,顺着乡道一路走了两三里路,这才缓过心神来。
“哎呀柴婆,咱们歇会吧,刚才吓死我了,若是咱们真出不来,我都想好如何打地铺过夜了。可是……那老将军为何会放咱们出来呢?”
柴婆吐了口气,回头看了看紧闭城门,“许是那位老将军认识林伯吧,他一听咱们是林伯庄上的,不就放咱们出城了吗。”
风雪鸢想起刚才曲萧和在马背上不正眼看她的样子,心里就忍不住来气,狠狠说道:“那位老将军倒是面善得很,不似那小儿郎,人面兽心,虚情假意,装腔作势!坐在那高头大马上,真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若是再让我碰见他,定让他狠狠摔个狗吃屎!”
“好了鸢儿,”柴婆拉下脸来,“你若嘴上再毫无遮掩,下次林伯责罚你,婆婆可不会再替你说话了。”
提起林伯,风雪鸢又气又喜,噘着嘴抱怨道:“林伯去北方游历,说好了上元节前就会回来的,还说要给我带回外祖送我的生辰礼物,可到现在了,还没个影。”
“不过就这几日的功夫,再等等吧。”
二人走了两三个时辰,待回到守陵人小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风雪鸢和柴婆拿了祭祀用的贡品,往山上僻静之处走了半柱香的时间,确保周围没了人烟后,才把东西从竹筐里拿出来依次摆开,生了火点了纸钱。
“叶妃娘娘,我和鸢儿给您送钱来了。还有林莺林鹊,你们在那边好好作伴,不要牵挂鸢儿……”
林莺林鹊是林伯唯一的一对女儿,自小与风雪鸢的母妃叶南星一同长大。叶南星入宫时,她们二人作为贴身侍女也一同入了宫。风雪鸢出生后,她们也死于了朝阳宫的那场大火。
山上的林子里漆黑一片,唯有眼前火盆里的点点星火跳动着,连接着生与死,阴与阳。
“鸢儿,”柴婆朝着南边那万家灯火中心一指,“那是皇宫的方向,给你母妃磕几个头吧。”
风雪鸢朝着泰康城的方向,磕了三个头,起身眺望,远处那城中一片灯火通明,千盏孔明灯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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