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木轻轻带上了门,对站在门口的阿山笑了笑。
“我把阿萍送回房间了。”阿山开口道。
“嗯。”乌木点点头,“单娘的伤也没什么问题,走吧。”
阿山走过去,跟在她的身侧,用手替她理了理垂下的鬓发。乌木朝他笑了笑,牵住了他的手,这是乌木不太多见的亲密行为,阿山呆了会,耳根泛上薄红。
他们的目的是城南的夜市,离万花楼不远。乌木这一道走得和缓从容,只紧握着阿山的手。两人袍角挨着,显得亲密又寂寥。
阿山耳后的薄红刚泛了一阵,却从心底品出些难言的苦涩来,茫茫然若无所依,净剩下独处廖阔天地的空无,如同针扎一般,泛起细密的疼痛。
阿山侧过头仔细端详乌木的脸色,乌木只偏头朝他笑了笑,但阿山笑不出来,他心底惨然的疼痛和茫然并非无由来,而恰是来自蛊虫的主人,来自他的主人,乌木。
蛊主情感极强烈时,会直接影响反馈到蛊虫身上。但这对于蛊虫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好事,因为蛊虫大多没有足够的脑容量和心脏去承受蛊主情感所带来的影响,无论这情感是欢乐或是痛苦,爱或者是恨,蛊虫都没有办法理解和承受,最终只能活生生被逼疯。
实际上,这也是蛊师为人所忌惮的一个重要原因。蛊师的情绪一旦不受个人控制,他们的强烈情绪就会引起蛊虫发疯甚至崩溃,从而导致蛊虫的失控和反噬。这些虫子会先吞噬他们的主人,然后,就是周遭的一切,直到彻底消亡或者被其他蛊师所控制和安抚。
所以新丰楼会将蛊师的房间单独安排在一起,与其他灵人区隔开来。而大多数灵人也并不愿与蛊师为伴。
但阿山不一样。作为人蛊,他能够接受和处理这些复杂的信息,而不至于被蛊师暂时失控的情绪逼疯……当然会受到影响,但无论任何,作为极好用的人蛊,他的耐久都远远超过普通蛊虫。
乌木曾经有过情绪很强烈的时期,但近年来却没什么能牵动她的心神。因而他也很久没有感受过乌木的情绪了,以至于一时间晃了神。
然而他现在感知到了,于是阿山转头看了过来,眼神哀戚,正如乌木潜藏在心底的荒凉。
乌木对上阿山眼神时就知道糟了,阿山可能要出问题。
她对着阿山笑了起来,温和而明艳,眉眼里满满的宠溺和无奈:“啊呀,又被你发现了呢。”
阿山睁着好看的眼睛看着她。
“别难过。”乌木哄他,“阿山最乖了。”
阿山没有说话,他也说不出话来。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了,眼里也酸涩的厉害。
是乌木的情绪,阿山在内心深处清晰地知晓。
然而他无法控制,就像所有被契约的蛊虫的天性,在被蛊师用气息捕获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天然地为蛊师的情绪所左右,并为他们所控制。
他乖巧地注视着乌木,没有说话,好看的眼睛睁着,滚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来。他的眉头并不皱起,脸上也没有表情,只是一双眼睛里空茫茫的,好像照不进光来。
“别哭。”乌木哄他,抬手用袖子替他拭去眼睛上的泪珠,“别哭。”
阿山的心脏又泛起一股细细密密地酸意来,像是对什么珍视的东西的不舍。引导着麻木的心脏重新跳动,雀跃,从一片空无的死寂中走了出来。
这是什么?阿山并不清楚,他过往的经历中并无此种感受。
乌木也并不知晓,她对于情绪和情感的反应一向迟钝而晦涩。她根本不会在意到这一点点的微不足道的酸涩,甚至也不会理解之前大片的空无……
但乌木不知道阿山的情绪是她的,以前没有人教过她蛊虫会因为蛊师情绪失控而产生反应……她那时已经足够强,所以所有人都默认她会。
她只是把这种无由来的生理反应看成阿山患上的一种没有因由的病,并曾为此考虑过很多方案,也做过多次治疗。但她实在不清楚病症,也不知道如何治疗,这件事情一直是困扰她的一道难题。所幸是阿山后来好多了。
没想到今日又出了问题。
眼泪继续从阿山的眼睛里无知无觉的滚落,像秋日连绵不绝的雨滴。但阿山的状态显然好了很多,情绪也稳定了下来,眼泪只是他一时无法控制的生理现象。
起码,他能够开口说话了。
阿山任由乌木替自己拭去眼泪,然后抬起了手,逾越地环抱住了乌木。
他抱得很紧,像要将人填进空缺的胸腔,又像是要将自己化成可触及的阳光,温柔地暖和怀里的人。
眼泪从他睁着的眼睛里不断滚落,然而他抱着怀里的人,用手轻轻抚拍着她的后背,仿佛乌木才是需要被安慰的那个,一字一句地在她耳边重复:“乌木,主人,……在,我在……一直。”
乌木怔愣在了阿山的怀里。
没有蛊虫会对蛊师说“不要怕”,也没有人会承诺她“一直在”。
蛊虫天然地敬畏着蛊师,它们永远处于下位,会因为蛊师的情绪而发疯反噬,但不会有蛊虫告诉蛊师“不要怕”。似乎永远理所应当的,是蛊虫害怕蛊师,而蛊师永无畏惧才对。
而这世间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谁能又能承诺谁会“一直在”呢?
乌木在阿山的怀里偏了偏脑袋,她并不能理解。
然而被自己的蛊虫以一种环抱的方式禁锢着,她却并没有觉得不适,并非是蛊虫的反噬或是其它什么负面的需要处理的重大影响。
或许有些暖和?乌木想,还很舒服。
于是她决定随着阿山的小性子,允他此次稍微地逾越。
病人总是应当得到些宽容的,她在心底跟自己说。
阿山抱着乌木,一遍一遍地重复,直到眼泪不再滚落,直到乌木眉梢拂去寂寥。
阿山终于收回了环抱的手,他眼里已经不再滚落眼泪,那些细密发麻的情绪好像在某一个瞬间便从他心底里消褪得干干净净,一丝痕迹也无。他心里依旧像一眼古井无波的深潭,那些情绪的来去似乎并未留下任何痕迹。
然而阿山知晓,它们只是暂时消退,却仍深埋于乌木心里某个隐蔽的角度……在她发疯之前,谁都无法知晓,谁也找寻不着。
他朝着乌木露出一个粲然的笑容,道:“师姐,我没事了,继续逛逛吗?”
“嗯。”乌木按捺住下意识想要去抓阿山胳膊的手指,牵住他的手,带着他往前继续走去。她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冷而已,大概秋日近了,天气要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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