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蓦然静下来。
好一会儿,戚万贯才又开口:“我有千万家财,散尽也无所谓,您也许知道,我曾经家道败落,原本也是小富即安的人家,走到如今,只有一桩念想未了却——也只有这么一个念头,撑着小人一步步走到如今。”
“眼下我有数不清的金银,有千般万般的珍宝,倘若您肯垂怜,我也要把它们全部捧着献予您,倘若您开口一声,我也要跪着将整个融金阙奉给您——我只求,只恳求您帮我杀了薛烛。”
杀了薛烛?要是换了旁人在这里,要么大惊失色以为戚万贯失心疯,要么骂他胆大包天——那可是飞升到神国的圣人,而尔等凡夫俗子,要斩落圣人?怎么可能。
而好巧不巧,谢湘灵正是薛烛的师侄,情理上他怎么也该立时抽出剑,了结眼前这胆大包天的贼人性命。
但谢湘灵没有,他只是隔了好一会儿,才托着腮,仿佛百无聊赖地问:“你为什么要杀我家小师叔?”
称呼说得亲昵,语气却没有一点亲近之意,谢湘灵语气淡淡,神色也淡淡。
戚万贯不正面回答,只说:“您认识冬娘吗?”
接着,也不给谢湘灵回答的时间,他就自顾自地说起来,说话时的神气仿佛全世界都该认识冬娘:
“冬娘最会做酒酿,做的桂花酒酿我每次都要吃两大碗;冬娘爱笑,说着话常常就无缘无故地笑起来,一笑,脸颊上便有深深一个酒窝,哎,比仙君您那个好像还要深上一点;冬娘最会弹琵琶,光是听着就让人醉了;冬娘绣的杏花在你面前,逼真得不需要闻就有香气扑鼻……”
被谢湘灵打断了:“冬娘是谁?”
他静静地、无表情地注视着戚万贯,由上而下。
戚万贯被那双黑漆漆无情绪的眼睛一照,才愕然地停下,仍然张着嘴,仿佛头一次知道世上竟有人不认识这个名为冬娘的女子。
于是他拭汗,极小声,嗫嚅,仿佛有点羞涩似的:“冬娘是我女儿。”
想了想,他又郑重地补充了一个前缀:“我唯一的女儿。”
“被薛烛杀了。”他说。
声音越来越小,仿佛将要说不出话来了。
谢湘灵并没有见过那位圣人师叔,他出生时,薛烛早已飞升,而洞阳道人和这个师弟的关系似乎并不怎么好,总是不大愿意提起他来。
谢湘灵只在旁人口中听说过关于薛烛的诸多传闻,读过那位圣人师叔留下的经卷手迹。那些经卷里的旁注和笔记密密麻麻,每个字都瘦而薄,仿佛一口气就能吹熄。
不过说起来,薛烛醉心修道,并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忽然,谢湘灵想起什么来:“东南雪夜一剑?”
戚万贯忙着擦汗,小声道:“哎,正是。”
五百年前,秉明道人思索千夜悟道飞升,悟道时挥落剑气,斩出千里长河。
“那时候,我是个家住梓野城的小小行商,有些微薄家财,常年在外,家有妻女。我性子懦弱,本也不适合经商,也不算年轻了,操劳出了病患,又常常眷念家人。”
“——最后一次出门前,便想,等这次做完了生意,就再不奔波啦……”
梓野城位于东南,有长河穿城而过,日夜不息,连通四方。一条长河为原本的小城带来了源源不断的商机和黄金,戚家商行就此立身。
薛烛雪夜悟道时,曾向东南挥出一道剑气。那道剑气成就了飞升的秉明圣师,斩开了一道从西向东的奔流长河,成就了堆金积玉的梓野城融金阙,也斩破了一个小小而微不足道的家。
望过去,这位传闻中挥手可覆风雨的戚家家主,已经苍老狼狈,赶车时沾了满身尘土,一瞬间仿佛已近垂暮。
谢湘灵沉默片刻,凝神望过去,又说:“但你知道,我想死。”
“不急,仙君,不急,”戚万贯又紧张地拿袖子拭汗,“哎,我不着急,我的意思是,您也别、别着急死,就求您看在我这老头子的份上……”
谢湘灵又问:“你把我带走的时候,我还没死透吗?”
戚万贯道:“实不相瞒,仙君,小人带人找到您的时候……本也以为您凶多吉少,当时说惨不忍睹也不为过……只是小人叫人察看时,您心斋中却有一道通明气息,似乎护着您的神魂,此后半个月里,小人叫了些名医来为您看诊,发现伤口竟渐渐愈合。”
“可以了。”谢湘灵说,他叹了口气,知道是神光剑再次护住了他。
有神光剑,他好像这辈子都别想死成了,一面拆墙,一面又补墙,就算死透了,还是能捞回来。
得想点别的办法。
谢湘灵忽而问:“怎么杀?”
“——千刀万剐。”
几乎是谢湘灵声音刚落,戚万贯就立马回答。
似乎觉得自己这话答快了有些不妙的嫌疑,他忙将眼珠子转来转去,如只鬼鬼祟祟的老鼠。
谢湘灵不计较,只是又问:“你多少岁了?”
“五百四十五岁。”
“中年入道,不容易。”谢湘灵道。
四十来岁入道,能突破冲虚境界,修到幽隐境界,其实算得上很有天赋了,只是入道太晚,不知道要比常人多付出多少心血与毅力。
“仙君谬赞。”戚万贯似乎羞愧道,他局促地搔动着头发,那些头发里,早有些花白颜色。
“小人天资愚钝,纵使勉强修了这么多年道,还是一无所成。本想自己提剑登天去讨回冬娘的性命,却高估了自己。”
“如今我在幽隐境界已经停留了两百年,此生无望,只能恳求您……”
凡人如蝼蚁,终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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