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四年的冬很快就来了,没什么征兆。
别宫中本就没什么人,飞雪落入南苑时,楼若正缩在卧榻上取暖。愈发重的寒气逼得几乎所有人都不再出门,整座别宫只见一地雪白。
罗锦就是在这样冷的夜孤身一人来了别宫。
昔日她从凄冷的冬夜里将奄奄一息的罗锦安置在长陵营,给予她了一点光亮。如今,她亲眼看着她从这一点光亮里风尘仆仆地赶来,却又很快被黑夜笼罩。
楼若替她拂去了外袍的一身寒意,眼见着她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冰冰凉凉地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她心疼极了。
印象中,罗锦从没有如此失态过,面对什么事向来都是淡然置之,连自己当初抛下她决心回到上京城时,她都是一笑了之。
如今,她竟然哭了。
“我的好罗锦,别哭,是我的错……”楼若轻轻用衣袖擦拭掉她的泪痕,试图劝慰她。
可眼前人好似铁了心般不停地落泪。
积攒了三年之久的思念发泄而出,罗锦的心仍旧止不住地抽痛。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三年前那个上元夜。
她一听说沈弃那个负心汉背弃了殿下,便马不停蹄地从长陵往上京城赶。那时心中只有一个念想,到了上京,她一定要带殿下离开。
什么复仇、什么阴私,这些和殿下的性命相比起来算什么东西。
她什么都不要了,只想她的殿下好好的。
可老天偏生在此时与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等她夜以继日地赶到大理寺外时,却被常禄告知她已与她的殿下阴阳两隔。
自那一刻,她再没了撑下去的支柱,长久地游离在长陵的每一山每一水中,成了人人口中的疯魔之人。
无人知她冷暖,无人怜她孤寂,更无人愿意替她理一理衣袍。
没了殿下的罗锦,早就成了一缕孤魂。
如今,她终于又找回了栖息之地,找回了她的殿下。她的泪,是喜极而泣的泪。
罗锦也渐渐平复下来,望着满脸忧心忡忡的楼若,摇摇头,道:“属下没事,属下是太高兴了。”
在带着罗锦来到内殿坐下后,楼若还是忍不住问:“别宫中还有咱们的人吗?”
罗锦摇头。
她记得,已经全让沈弃带走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大约半月前,属下收到一封信,信中是如此说的。”收到信的当下,她毫不犹豫地往这赶,便也没来得及追究这信的来历。
罗锦从衣缝处掏出了信,递给楼若。
澄心堂纸之上,赫然写着:“殿下在上京别宫。”
她心下虽狐疑,却没一点头绪。反而是罗锦猜道:“许是别宫中有之前藏下来的暗卫,识出了殿下的身份。但他既然选择递信给属下,想必没什么坏心思。”
当年长陵营的人靠着暗号对接消息,如今这人只靠着暗号便能察觉到她的身份,恐怕不是寻常的暗卫。
可他为何不来找她?是有什么顾虑吗?
一时间,楼若心乱如麻。
只有怏怏地点头:“希望如此。”
罗锦察觉到她的异样,轻声安抚道:“殿下莫要太担心,现在当务之急是我们要离开这里,那个人,我们以后再找。”
可楼若没有要起身的打算。
罗锦一下子有些心急,语气也不免重了几分:“难道殿下不想走?宫中如此危险,难道要让属下再看着您受此磋磨吗?”
她如何忍心。
“当年的许多事,我总得要找到答案……”说这话时楼若在刻意地避开罗锦的目光,她不愿让自己的惆怅、不甘成为越来越紧的束缚罗锦的枷锁。
所有的这些负面情绪,她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还有清平。和她的账,我必须要一笔一笔地清算回来。”
提到清平,楼若能明显感觉到身旁人愣了一阵,才缓缓开口:“殿下,清平真的变成那样了吗?”
在罗锦眼中,清平虽刁蛮任性,但绝不会做出害人性命的事来。她有傲人的才识和不俗的家世,却仍愿意在整个长陵营最落魄时伸以援手。
人人都说那是伪装,可罗锦总存了一丝念想,想着她是不是不得已而为之。
楼若知道这些,知道罗锦对清平有些别样的情愫。
若非自己亲身处之,她也不愿相信自己会被昔日的同行之人亲手杀死。
清平,早已不是当年挡在她们身前,要保护好整个长陵营的小郡主了。
现今身处中宫的清平,于她们而言,更多的是仇敌。
因此,面对罗锦,她也只有点头称是,不得不蒙灭掉她的那一点念想。
“殿下,为何人都变得如此快?沈弃,沈弃那混小子……他怎么敢的啊?当年若不是将军赏识他,我早就将他扔出长陵了……”
罗锦此刻言辞间更像一个小孩子的情态。
“还有那个常禄……也是狼心狗肺,殿下当初在长陵救他时,他是怎么说的啊,说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都是屁话!……”
楼若就这么看着她一句句从沈弃骂到常禄,从常禄又骂回沈弃,她知道,这些话憋在罗锦心里只会让她更难受,如今说出来,反倒会畅快许多。
最后,罗锦沉沉靠在她身上时,她听见她说:
“还有我,都怪我……那时候,怎么偏偏要和你怄气,让你跟着他们一群骗子来了这地方。若不是我,殿下此时定会好好的,又怎么会受他们的欺负?都怪我……”
楼若扯了一抹淡淡的笑,试图宽慰她:“我现在不是在这好好的嘛……”
话音未落,就被罗锦打断了。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她自顾自地重复着,却没注意到楼若此时眼角一闪而过晶莹的泪光。
好像自从长陵一别,楼若就再也没体会过这样的温暖。人人只当她是宗正之子,不该惧怕、不该退缩、更不该委屈。他们一步步将她捧到万人之上、无人之巅。
又亲手将她重重地摔下来。
她的痛楚、害怕、孤寂,无人在意。只有远在千里之外的罗锦,说她受了欺负,说她要带她离开。
那么多孤冷的日子,她一个人熬过来的时候,都没有此时此刻觉得委屈。
她竟然也开始想,是不是罗锦来得太晚了。
冬夜总是格外漫长的,等第一缕晨光透过糊了纸的窗照在楼若身上时,罗锦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
只留下一纸花笺,上面写着她会在上京落脚,此后楼若有任何需要便遣宫女晋珍来找她。
说到晋珍,楼若竟然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别宫中的宫女她此前都一一摸过底,都不甚机灵。是以她惆怅了许久,不知该提拔哪个出来。而这个晋珍,她大抵是根本没见过的。
恰逢初晴,天也疏朗。楼若打算去后院转转,那是一众宫女的住所。
绕过兰园,途径□□,她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伴随着稚童的哭声,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向前探了探。
映入眼帘的确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可楼若问他姓名,这小孩只字未吭。
问他因何在此,他还是只字未吭。
眼瞅着楼若没了耐心,身后的宫女开了口:“娘娘,这小孩怕是不会说话。”
可他的眼睛就那样紧紧盯着楼若,透过他清亮的眸子,她能明显感觉到他有很多话要说。
可无奈,他是个哑巴。
楼若不禁有些动容,想要同他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临了,便只吩咐了宫女好好照看。
“你说,这小孩是谁?”行至路尽水穷时,她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
“听说是前朝哪个宫殿遗弃下来的,不久前才从宫中送到别宫来。”
前朝……
听到“前朝”二字,楼若心中一颤。她的故园,是真的早已归去了。
脑海中又忍不住浮现那小孩的一双眼睛,这让她几乎乱了心神,莫名地感到心痛。
寒风几近逼着她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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