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曾在留给她的信中说道，次年，他要奉命驻守燕云十六州。
中原西域的交界地……
可如今，那里早已被西域各国占领。
沈弃当年被钟王推上皇位，大多失地也一并被收复，唯独，“燕云十六州还尚未收复吗？”
让她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沈弃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是，那里情况太复杂了。”
前两年，他也曾派人前去打探其中境地，但总是空手而归。既入不了境内，更见不到其首领。
“他们精于防范，往来商户、城中百姓都不得出入，我的人更是根本进不去。”
楼若听此，心中更加复杂。
她不知道，皇兄为何选择去到燕云十六州，而他会和西域各国有何关联？
一切都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
直到内侍匆匆赶来，附耳向沈弃回禀着什么。
她只见他脸色瞬时大变，神情中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目光却紧紧盯着安予。
楼若有些慌神，“怎么了？”
待一行人走后，沈弃才悠悠开口，“裴寂来信，说太子妃要见安予。”
他的眼神里却满是担忧。
“阿若，得劳烦你。”
他没有别的选择，裴寂不愿入上京城，而安予的身份在此刻，绝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想要护送安予去往长州见太子妃，他只能做此决定。
“一路上，我会派赵清屿护送。出宫缘由，便……”沈弃顿时有些犹疑，迟了许久，还未想好。
“废妃。”
还是楼若抢了先，“废妃之身，可算出城的名头？”
沈弃却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否决道：“不必，不必找由头了。直接出宫、出城……”
他的目光落在她头顶那珠簪子上，莫名地多了几分笑意，“只是阿若，这次，怕是不好再回来了。”
听着似是调侃。
可他的眼睛却微微泛着红。
楼若没有注意到，只自顾自赌气般地道：“是，就像上次一样，那么光明正大地走就可以了。”
那一晚，他的醉意到底有几分真。
他不愿坦白。
楼若心中是较着劲的，明明他什么都知道，却在很多时候、在她的面前，要装醉、装糊涂。
他们之间，好似永远隔着千重心魔，好似永远都回不到从前那般了。
但本该就是这样的。
她不知她为什么，还会存了心思，想要和他回到从前。这简直不可置信。明明他合该成为她的仇敌，她早该像一剑杀了钟王那样，杀了沈弃。
可却面临着万般矛盾，终了，她竟开始选择信任他。
矛盾之下，她也始终无法推开他。
思绪如潮时，却猛然听到沈弃开口道：“今日便出发吧。”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她尚未回过神来，有些发愣，“今日吗？”
沈弃点头称是。
随即便欲转身离去，“我先走了，待晚上吧，赵清屿会在皇陵外等你。”
他有些奇怪，步履匆匆。可楼若想不到，此时还会有什么事让他如此着急。
＊
月上枝头。
楼若又一次站在紫云殿的阶下，望向院墙角落的那架秋千。
此时此刻她心中隐隐不安。
安予在她身边，声色中满是期许，“是要去见阿娘吗？”
楼若堪堪回过神来，点头：“是，是要带安予去见阿娘。安予还记得阿娘的样子吗？”
她印象中，皇嫂一向温和，一双似水的眸子里总是脉脉含着笑意。万事万物在她眼中，全都不曾被蒙上阴霾，尽是一片光亮。
可这样的人，在长州那一面中，已然变得狼狈、凌乱。
“记不清了。”安予极小声地回道。
“虽然安予常常梦见阿娘，可很多次，都看不清梦中的阿娘。”他小小的身躯依偎在楼若怀里。
她的心顿时软了一大截，“这次，安予会见到真真切切的阿娘，不再是梦中了。”
再抬眼，沈弃不知何时已入了庭中。
站在秋千旁，像极了数年前。
他看似有很多话要说，但到了嘴边，却只有淡淡的一句，“一路顺利。”
楼若问道：“我走了，若是清平问起来……”
他打断了她，“她不会问的。”
“她其实通透得很，有些事情，她早就明白了。”沈弃突然走近，“以后，她更不会问。”
对上他的目光，楼若似懂非懂，自嘲般地笑道：“那我算是个糊涂鬼了，真是看不透你。”
临了，她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一路从长陵到京城，民心惶惶、天灾人祸不断，这真的是你所期望看到的吗？”
沈弃是天子，他不是被圈在笼中的鸟，一叶障目、毫无所知。他出过宫、出过城，在周城，在淮州，他不是没有见过苍生疾苦。
可他依旧选择置若罔闻。
这与他的初心早就背道而驰。
当初，他们一同回到长陵。她选择他、舅舅选择他、整个长陵营选择他，不是因为他有惊世之才，而是他始终以万民利益为出发点。
他也曾言之凿凿，誓要救世济民、辅佐王权。
可如今他站在权力之巅，却不再守此誓言。
“我再不期望又能如何。伐钟王、探燕云，便能耗尽我所有心力。阿若，我哪里还有时间去顾及他们？”他的语气依旧淡漠，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些倦意。
他是说他顾不上。为了巩固他的皇权，他已经耗费太多心力，连君王最该做的为民造福，都顾不上了。
可笑至极。
楼若听此，无言以对。
只有冷哼一声，点了点头，兀自转身准备离开。
身旁的安予本在犹豫，但看见沈弃点头示意，便也赶紧追上了楼若。
月色下，沈弃眼眶酸涩。
他知道往事既往，再难追回了。
＊
京郊皇陵。
赵清屿在此等楼若，在墓碑前，恍了神。
他想起四年前那场风雪，若没有苑静相拦，他那时早已经投靠楼若，将她视作明主。而第二日她会面临背叛、入狱，属下之人弃她而逃。
若是他，恐也会逃走。
只是他不曾想到，楼若虽不是真正的端惠皇太子，却也是楼氏皇族的血脉。
永宁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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