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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作壁上观

小说:

每天都想杀夫君

作者:

许稚拙

分类:

穿越架空

内室。

奚叶低头瞧着毫无感知的夫君,半蹲下身子。

她轻轻触碰他通红的指尖。

即便昏迷着,他也皱着眉,声音压抑,似在梦中也极不安稳,奚叶凑过去听见他隐约喃喃:“母妃,冷……”

梦中想见的还是幼子孩童时期母亲的呵护。

殿下,奚叶的眼泪落下来,你怎么成这样了。

奚叶抚摸着谢春庭瘦削的脸颊,手下皮肤温热,与她冰凉彻骨的手指完全不一样,忽而失笑。

泪珠轻盈盈,凝结在奚叶的睫毛上,宛如冬日清晨雾凇,静塑的美人神情放空。

殿下,这还没到时候呢,就开始乞怜了吗。

那日后,岂不是要千万次呼唤死去的冤魂,倾扰得贵妃不得安生。

奚叶收回手指,懒散一笑。

可惜殿下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不会死去的,无论是谢嘉越和其他皇子后面越来越肆无忌惮的欺凌,还是后来兵家之都嗣子的那一箭,再惊险的每一次都不会要了他的命。

浑金璞玉的三皇子沦落至此,不知道外界有多少人期望他在幽禁中死去。

可惜他是不会死去的。

前世她也曾磨砺以须,从最开始摸索出的半枝莲,到后面乌头、商陆、出冬……她能想起来的毒花毒草,都煎了茶或是容易混在糕点中送给他吃。

她几乎回想了所有幼时母亲所教,所有的容易接触到的又容易伪装成意外的含毒草叶,一次次投毒。

所有的药典她都翻了个遍,夙兴夜寐辗转反侧,每一息都在想该如何不着痕迹送夫君去死。

当然母亲要是知道她将这些草木药理之学用于毒杀他人性命,一定会对她很失望。

奚叶晃神,面前似乎又是昔年棠梨院,经过一夜风雨洗涤,石桌上落满了榆叶。

小小的女童抬头望去,低矮的榆树已经长成了茂密大树,遮盖住院子一角,留下了一片绿荫。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①

但其实,栽种这棵榆树,原不是为了荫蔽。

奚叶曾在母亲的书中翻到过有关榆树的记录。

“木甚高大,未生叶时,枝条间先生榆荚。”②

“榆钱儿健脾安神,以后我们阿叶做了噩梦也不要怕,摘下榆钱熬粥。”女子一身棉布青衣,面容温和,俯下身轻拍奚叶的头,语气轻柔。

那是奚叶最后一次听她这么柔和地同自己说话。

微风拂过,带来夏日青草气息。

可是母亲,我日日活在杀身地狱中,日日受尽烈火煎熬,日日都在可怖噩梦中打转。

我已不会再有安神之日。

除非,他死去。

除非她能杀了自己的夫君。

非如此,如刺在喉,不得甘心。

奚叶站起身,静静地俯望地上的谢春庭,光影洒落在她身侧,潋滟生辉。

这样不会死去的东西,焉能说不是另一种形态的怪物。

她抬起手腕,薜荔镯无声无息,昨夜喂了鲜血之后,它终于安静下来。

世间魑魅魍魉,百鬼夜行,目之所及皆为怪物。多好。奚叶付之一笑,她也有同伴了。

对同伴,还是应当怜惜些。奚叶想了想,把地上的谢春庭拖到了床榻上,还细心地盖上了衾被。

她真的并无恶意呀,今日喂殿下喝下这一盏松针混半枝莲茶水,也只是作为对他不该有念头的报复。

奚叶的确为他心念转过的想法生气,但现在觉得不一定了。

他想做的,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刚苏醒时,回溯时空已让她的精神岌岌可危,仅存的力量又被她割破手腕以鲜血喂给了小怪物,她几乎要支撑不住。

所幸上京作为大周国都,金玉堂皇,金力甚旺,她得以牵引姜芽,捕捉放大宋林心中的惧意,让谢春庭昏迷。

而她之所以能做到这些,只因她修习的就是五行之道。

金木水火土,世间五行之力相生相克,她在乱葬岗为幽魂时,意外发现冤魂鬼怪意志可以为她所用,每一重意志皆代表一重五行之力,金,为锐利肃杀,最能勾动人心深处恐惧情绪。

门沆砀,驾以猋。俯下士,无不钊。③

金力尖锐,能刺破每个人心底的秘密。

但这种被动吸收的力量是不够的。

她的身体依旧摇摇欲坠。

奚叶垂眸一笑。

她,似人又非人。

她,似她又非她。

现在,她必须去寻找新的金惧之力了。

奚叶替床榻之上的谢春庭掖好被角,瞧着他清雅湛然的脸庞,温婉含笑。

去吧,殿下,用你的残破身躯乞怜,向你痛恨的父皇求饶哭诉吧。

你会做得很好的。

为他细心谋算,贴身照顾,指明大道。

如若这般算情浓,她与他,也确然当得上情浓二字了。

*

谢春庭再次从迷蒙混沌的梦境中醒来时已经是夜晚了,禁院的夏夜寒津津的,他披衣起身,灯烛已被点燃,木桌上摆着些简单的菜肴,青瓷碗底下压着张字条。

他挪过去拿起来,上面只有一句话:膳食易坏,请殿下尽早食用,切勿让陛下忧心。

不同于谢春庭的预料,纸条上的字迹行云流水纵横捭阖,奇险之中带着率意,大开大合,一点也不像那个温柔娇弱的小女子。

当然,谢春庭知道,这只是她的表象。

不过,他皱起眉,为何她突然提起父皇。

他将字条折起来,坐在桌前慢慢用膳。

从白日到黑夜,膳食早已凉透,甚至有些许馊味。他一口一口吃着,慢而又慢地咀嚼着,想将这味道刻在心上。

被踢踹过的身体隐隐作痛,疼得他几乎无法握住筷子。他皱起眉,强迫自己进食。

进食才会有力气,才会有机会走出这圈禁他的四方院子。

时移世易,他明白自己早就没有了挑剔的资格。

用过膳食后,谢春庭推开门走到廊下,夜色昏暗,西间早已没了灯火,仿佛主人早已陷入沉睡。

大婚时悬挂的灯笼也已熄灭,黑漆漆的,只余灯身随风旋动,发出砰砰的细微响声。

谢春庭看了一会,到底还是返回室内。

他坐在桌前铺开一张毛边纸,晕黄灯光下笔迹一字一字浮现。

“母幼有言,平生之憾乃终生为内院所困,死不得出……今儿臣新娶,其妻一片赤忱,儿乞父怜,允儿臣夫妇二人回府,以全妻所愿……乌鸟反哺之情,儿臣日夜不敢忘,愿陛下明鉴……”

灯烛跳动,谢春庭缓缓放下笔,凝视一刻。

这,是她想要他做的吗。

如若这般心有灵犀,倒也称得上情意缱绻了。

*

皇宫启明殿。

高大的红漆廊柱林立于大殿中,重檐屋顶层层笼罩,充斥着森然威压,地砖透亮,映照出四面身穿甲胄的金吾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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